姜小芽的手还搭在门框上，红烟顺着指缝往上爬，像有生命似的往她袖口钻。她没甩，反而把竹筒往那缕烟上一贴，绿光闪了半秒，立刻缩回去。
“不是毒。”她说，“是信号。”
墨言站在她身后半步，轮盘早就黑了，他干脆把零件全拆下来缠在手臂上，金属条硌着皮肤，凉得发麻。白芷右眼的投影换了模式，光斑不再是路径指引，而是不断跳动的波形图，像是在听什么人说话。
门缝里的撞击声还在，一下，又一下，不急不缓。姜小芽把辣度调和器从背上卸下来，锅底朝外，轻轻一推。
石门没开多大，刚够人侧身进去，浓雾就猛地涌了出来。不是普通的雾，是带着重量的，扑到脸上像湿毛巾糊住口鼻。墨言眼前一花，看见姜小芽站在火堆里，头发烧没了，道袍焦成碎片，她还在笑，嘴里嚼着辣条。
他抬手想拦，胳膊被人拽住。
“别动。”姜小芽声音从左边来，“我在你右边。”
他猛地扭头，姜小芽确实站在右边，双丸子头好好的，嘴里还咬着半根辣条。可左边那个“她”也还在，灰扑扑的，脸有点模糊，正伸手往他脸上摸。
姜小芽把竹筒往地上一磕，三下。
绿光炸开一圈，近身的雾被震退，两个“姜小芽”同时碎了，像玻璃渣一样掉在地上，没声音。
“幻象。”她把辣条全塞进嘴里，腮帮子鼓着，“别看，也别信。”
白芷右眼的光斑突然乱闪，她抬手按住眼皮，指节发白。投影画面里，她自己跪在剑冢中央，脖子歪着，头滚进石缝，铜镜从手里掉出来，镜面裂成蛛网。可她明明站着，手也好好地按在右眼上。
“不是真的。”她咬牙，“我知道不是真的。”
姜小芽走过去，把竹筒贴她手腕上。系统弹窗：【检测到高频记忆共振，来源：剑冢斩首现场（推测为前世记忆残影）】。
“团子，降频。”她低声说。
绿光顺着竹筒爬到白芷右眼，投影画面抖了几下，裂开的铜镜慢慢合拢，跪着的“她”站了起来，然后淡去。
“能走吗？”姜小芽问。
白芷点头，呼吸还是不稳。
墨言没说话，只是把缠在手臂上的金属条又紧了紧。他刚才看见的“姜小芽”还在脑子里，烧焦的脸，嚼辣条的嘴，那画面太真，真得不像幻象。
姜小芽把调和器抱在怀里，往前迈了一步。
雾立刻合拢，能见度不到三尺。脚底下是松软的土，踩下去没声音，像是走在棉花上。四周开始有动静，不是声音，是气味——泡面，红烧牛肉味，汤底飘着油花，叉子插在面上。
她停住。
那是她前世租的那间小屋，冬天暖气不够，她总把泡面碗放在暖气片上保温。猫就在旁边叫，饿了，或者嫌汤太烫。
雾里传来猫叫。
一声，又一声，越来越急。
她没回头，手摸到乾坤袋，掏出一块陶碗碎片，是昨天捏碎的，边缘还带着裂纹。她往掌心一划，血立刻渗出来，滴在土上，没被吸走，反而凝成一小片红。
痛感让她脑子清了。
“都听我说。”她声音不大，但穿透雾，“看见什么都别理。亲人死了就是死了，活着的也别在这儿。谁要敢冒充我，我就把它碗砸了。”
墨言听见了，可他还是忍不住往左边看。那边有光，微弱的，像是司命殿的琉璃灯。他一个同僚站在光里，胸口插着剑，嘴在动，说“救我”。
他往前半步。
姜小芽一把拽住他袖子，力道大得差点撕开布料。
“你同僚早轮回了。”她说，“要是真想救他，就别在这儿发愣。”
白芷右眼又开始抖，她咬住下唇，没出声。这次她看见的是自己小时候，还是剑灵，被人从剑冢拔出来，扔进熔炉。火舌舔上来的时候，她听见有人说：“废物，重铸。”
姜小芽把调和器往地上一顿，锅底朝上，从乾坤袋里抓出一把辣条碎，混着辣椒粉，撒进去。
“点火。”
墨言反应过来，指尖凝出一点灵火，往锅里一弹。
“轰”一声，不是大火，是辣味炸开了。一股冲劲直往上顶，像是有人往鼻腔里灌辣椒水。三人同时呛咳，眼泪都出来了。
可雾退了。
不是全散，是近身的那层被冲开，像是被辣味撕出个罩子。幻象还在外面，但进不来了。
“有效。”姜小芽抹了把鼻涕，“辣够劲，魂都得清醒。”
白芷喘着气，右眼的光斑慢慢稳住。墨言低头看自己手，刚才那股“救同僚”的冲动没了，但心里还是堵着。
“这雾……”他开口，“为什么专挑死人？”
“执念。”姜小芽盯着雾外，“不是怨，是放不下。酸菜味里有思念，这雾里也有，但乱了，像信号串频。”
她把竹筒贴地，系统弹窗：【检测到多频段记忆波，强度超标，建议启用情绪读取（短时高耗）】。
她没犹豫，直接启动。
一瞬间，无数情绪涌进来——悲伤的，不甘的，还有点委屈的，像是谁在哭完之后抽抽鼻子。她牙根发酸，太阳穴突突跳，但硬撑着没关。
“都不是冲我们来的。”她闭着眼说，“它们在找人……找一个吃泡面的。”
墨言皱眉：“战神？”
“不全是。”她睁开眼，瞳孔已经变成翡翠绿，“是很多个‘他’。不同时空，不同身份，但都在找同一个人。”
白芷突然抬手：“等等。”
她右眼的光斑切换成声波图，一条细线从雾深处延伸过来，断断续续，像是信号不良。
“有声音。”她说，“在喊什么……听不清。”
姜小芽把竹筒往她右眼上一贴，系统自动同步。
【捕获残频：音频片段，关键词“小芽”“别哭”“煮面”】
她愣住。
那声音她听过，在调和器启动时，混在文明共鸣里一闪而过。是个男的，嗓音有点哑，像是熬夜熬多了。
“再放一遍。”她声音有点抖。
白芷右眼重新播放，断续的，像老收音机：
“……小芽别哭，哥再煮一碗……马上就好……别怕……”
姜小芽手指掐进掌心。
这不是幻象。
这是她前世，每次哭的时候，哥哥都会说的。
雾里突然有动静。
南宫翎从右侧冒出来，第九尾垂着，毛发发黑，像是被烧过。他脸色不好，额角冒汗，可八条尾巴却自动张开，摆成了个满格wi-Fi的图案，对着声音来的方向。
“他接收到了。”姜小芽立刻明白，“战神的记忆信号，被他尾巴当天线了。”
南宫翎咬牙，想收尾，可尾巴不听使唤，还在震，像是信号太强，反噬了。
“别硬收。”她冲过去，把竹筒贴他尾尖。
系统弹窗：【灵兽图鉴库启动，反向降频中……匹配成功，信号流稳定】。
那断续的声音又来了，这次清楚点：
“……小芽，哥对不起你……那天没接你电话……火太大了……你别出来……”
姜小芽猛地闭眼。
前世最后那天，她在家等哥哥来接她下班，电话打了三遍，没人接。等她自己打车回去，楼已经烧塌了。消防员说，有人冲进去想救人，没出来。
她一直以为哥哥嫌她烦。
原来他来了。
南宫翎突然闷哼一声，第九尾抽搐，整个人晃了下，差点跪倒。姜小芽一把扶住他，发现他尾尖在冒烟，像是被高频信号烫的。
“够了。”她说，“别再听了。”
南宫翎摇头，声音哑：“还有……最后一句。”
信号又断断续续接上：
“……小芽……你要是听见了……别怪哥……辣，是为了让回忆……更烫嘴……”
声音戛然而止。
南宫翎的尾巴“啪”地收回来，八条缠住自己，第九条还在抖。他靠着树，喘得厉害，额头全是冷汗。
姜小芽没动。
她低头看手，血还在滴，滴在土上，凝成一小片红。辣条的残渣在嘴里，又咸又辣，呛得她眼眶发酸。
“不是敌人。”她终于开口，声音很轻，“是有人……在用记忆当灯塔。”
竹筒绿光闪了下：【检测到同类情绪波频，匹配度73%】。
风从林子里穿过来，雾涌动，像是有东西在深处呼吸。
她把调和器背好，抹了把脸，往前走。
墨言跟上，白芷右眼重新标出光斑，南宫翎撑着树站起来，第九尾拖在地上，没力气抬。
雾越来越浓，可他们没停。
姜小芽咬住最后一口辣条，没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