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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去比想的还要难。

悬崖平台看着离下面的谷底不算远,真到了边上,探头往下瞧,火把光照有限,只能看到一片被黑暗吞噬的陡峭坡面,乱石崚峋,枯藤倒挂,风呜呜地从下面卷上来,吹得人脚底发虚。

落月先把身上能卸的东西都卸了,只留短刃和一小捆绳子。她把绳子一头系在平台最牢靠的一块岩石棱角上,另一头绑在自己腰间,试了试劲,然后朝夜枭点点头,转身就往下滑。身影很快没入火光边缘的黑暗里,只有绳子摩擦岩石的细微沙沙声,还有偶尔传来的、几块被碰落的碎石滚下去的哗啦声,那声音要过好一会儿才传回来,闷闷的,听着就深。

上面的人都屏着呼吸等。胡四和几个还能动弹的老兵也没闲着,把平台上能找到的结实藤蔓都割下来,跟剩下的绳子还有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拧在一起,做成几条更长的简易索。疤子用牙和一只手帮忙,疼得额头上青筋直跳,但一声不吭。

张老拐守着山猫,不停地摸他颈侧,又去探他鼻息,脸色越来越灰败。赵煜的担架被挪到靠里面避风的地方,夜枭守在旁边,眼睛盯着绳子消失的黑暗处,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四周动静,尤其是来时的裂缝方向和头顶悬崖上方的风声。文仲把那个石髓板贴身藏好,时不时拿出来对着西北方天际那点暗红余晖比划一下,嘴里念念有词,试图在脑子里把图上那点简陋线条和眼前模糊一片的山影对上。

约莫过了一盏茶还多点功夫,下面传来三声短促的、像是石子敲击岩壁的脆响。这是落月事先约好的信号,表示下面一段暂时安全,可以下来了。

“我先下,探稳了给你们信号,再下人和东西。”胡四低声对夜枭说,接过一条拧好的藤索绑在腰上,又把另一头递给一个老兵让他拽住。他没走落月那条绳子,自己选了旁边一处看起来稍微有点斜坡的地方,手脚并用,一点一点往下蹭。他动作比落月慢得多,也重得多,不断有碎石被他蹬落,哗啦啦掉进黑暗里。上面的人心都跟着那声音一坠一坠的。

又等了一阵,下面传来一声压低的口哨,是胡四。

“下!”夜枭立刻下令。

顺序是早就商量好的。先下两个伤势较轻、还能自己攀爬的老兵,他们带着部分轻便的行李。然后是山猫——他被用剩余的布料和藤蔓牢牢捆在另一副更简陋的、用两根较直树干和布条扎成的担架上,由上面的人用两条长藤索缓缓往下放。张老拐趴在平台边,死死盯着下面,手指掐进土里。放得很慢,一点点往下送,担架不时磕碰到岩壁,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。好在山猫已经彻底昏迷,感觉不到。

接着是文仲和吴伯。文仲左臂不便,几乎是被一个老兵半抱半拖着往下送,吴伯则是连滚带爬,好几次差点滑脱,吓得上面拉绳子的人一身冷汗。

再然后是赵煜。他的担架也被加固过,用更多的藤蔓缠绕固定。夜枭亲自检查了每一处绳结,然后和另一个最强壮的老兵一起,抬着担架边缘,由上面几个人用多股拧成的粗藤索一点点往下放。这是最危险的环节,担架比山猫那个更重,也更难保持平衡。夜枭和那老兵必须跟着担架一起往下移动一段,在陡峭处找个勉强能立足的点,稳住,再指挥上面继续放。

赵煜躺在担架上,身体随着每一次下坠和磕碰而晃动,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,牙齿把下唇都咬出了血。他死死抓着担架边缘,强迫自己保持清醒,感知着方向。当担架被放下悬崖,悬空的那一刻,夜风猛地从下方灌上来,带着浓重的湿气和更深处的寒意,还有那股始终萦绕不散的、淡淡的硫磺铁锈味。他侧过头,能看到远处“黑石口”方向,天际那片暗红色的涡流云依旧在缓缓旋转,像一只永不闭合的诡异眼睛,冷漠地俯瞰着这片山岭。

下降的过程漫长而折磨。每一次停顿,每一次重新移动,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、压抑的痛哼、绳索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碎石滚落的哗啦声。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,也放大了恐惧。不知道下面到底有多深,不知道落月和胡四找到的落脚点是否安全,不知道这脆弱的藤索和布条何时会崩断。

不知过了多久,赵煜感觉担架猛地一顿,似乎碰到了实地。耳边传来胡四压低的、带着喘息的声音:“到了!小心,这边是个斜坡,不平!”

他被夜枭和胡四合力从担架上扶坐起来一点,借着一支刚刚点燃的、火苗被风吹得乱晃的火把光亮,勉强看清周围。这里确实不是谷底,而是一处位于悬崖中段的、宽度不足丈许的狭窄岩架,向外倾斜,布满了松动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。先下来的人都挤在这里,背靠着冰冷的岩壁,脸色在火光下显得惊魂未定。落月守在岩架边缘,警惕地盯着下方更深的黑暗和对面模糊的山影。山猫的担架被放在相对平坦一点的地方,张老拐正扑过去检查。

“不能停,这地方太窄,也不稳,一阵大风都能把人刮下去。”胡四抹了把脸上的汗混着石粉,“落月姑娘看了,从这边往左,有一片碎石坡,坡度缓些,能通到下面谷底。但得快点,火把撑不了太久,天亮前得找个能藏身的地方。”

“走。”夜枭没有任何犹豫。队伍再次移动,沿着这危险的岩架横向攀爬,然后转向那片碎石坡。说是坡度缓些,其实也只是相对刚才的绝壁而言。脚下全是大小不一的碎石,踩上去就滑动,人几乎是在往下“淌”。不时有人摔倒,滚出一段,撞得鼻青脸肿,又被同伴拼命拉住。伤员的呻吟被死死压在喉咙里,变成一种压抑的呜咽。担架更是难行,几乎是被半抬半拖地往下挪。

赵煜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,喉头一阵阵发甜,有血沫往上涌,又被他强行咽下去。他右掌心的温热感在这持续的剧烈移动和生死压迫下,似乎变得有些麻木,但那份隐隐指向东南的牵引感却始终未断。他努力睁大眼睛,想在黑暗中分辨方向,但除了近处晃动的模糊人影和脚下险恶的坡面,什么也看不清。只能信任文仲手里的图,信任胡四和落月的判断。

就这么连滚带爬,不知又挣扎了多久,脚下的碎石终于渐渐被潮湿的泥土和枯叶取代,坡度也明显平缓下来。他们下到了谷底。

谷底比上面更黑,空气湿冷刺骨,一条不算宽但水流湍急的溪涧在黑暗中哗哗作响,水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,也让人心里更没底。火把只剩下两支,而且燃得很快,火光只能照亮周围几步的范围,再往外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,仿佛藏着无数东西。

“沿河走,顺流向。”胡四喘着粗气,蹲在溪边,用手试了试水流方向,又抬头看看被两侧山崖切割成一条窄缝的、隐约透着暗红微光的夜空,“是往东南没错。但得离开水边远点,这动静太大了。”

队伍离开溪涧,沿着河岸一侧稍高的、林木稀疏些的地带,蹒跚前行。每个人都到了极限,完全靠着一股狠劲和求生的本能机械地迈动双腿。落月依旧在前面探路,身影如同鬼魅,在林木和巨石间闪动,时不时停下来,侧耳倾听,或者蹲下身查看地面。胡四和疤子一左一右护着赵煜的担架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。文仲被一个老兵搀着,另一只手紧紧按着怀里的石髓板,走一段就要低声和胡四核对一下方向。吴伯跟在后面,时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,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跟着。

走了大概半个时辰,最前头的落月突然停下,举手示意。所有人立刻原地蹲伏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
落月伏低身体,慢慢挪到一块大石后面,片刻后,她退了回来,脸色在昏暗的火光下有些凝重。“前面有东西,拦住了路。”

“什么东西?”胡四握紧了刀。

“看不清全貌,黑乎乎一堆,横在路中间,像是……塌下来的山石和断木,又不太像。”落月的声音压得极低,“有股怪味,像烂肉混着……铁锈。”

“绕过去?”夜枭问。

“绕不了,两边都是陡坡和密林子,夜里摸进去,不知道会撞上什么。而且……”落月顿了顿,“那堆东西后面,好像有动静,很轻,像是……什么东西在慢慢挪。”

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。前有不明障碍和潜在威胁,后退无路,两侧难行。

文仲忽然低声道:“胡四兄弟,殿下,把火把……稍微往那边照一下,别太近,我看看那石板上……这附近有没有标记。”

胡四犹豫了一下,示意举火把的老兵将火光微微朝落月所指的方向偏了偏,但人躲在了石头后面。

文仲掏出石髓板,挡着风,借着那点微弱摇曳的光,手指在上面快速而仔细地摸索着。“我们大概在这个位置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指尖沿着一条代表溪涧的粗线移动,停在一处,“如果图没错,沿着河岸走,前面应该有一处……河湾?或者是一片稍微开阔的滩地?图上这里有个很小的凹痕……但没标别的……”他眉头紧锁,努力回忆观测站日志里可能相关的只言片语,以及胡四之前提过的地形特征。

就在这时,那堆横在路上的黑影后面,传来一阵更加清晰的、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,像是很重的东西在粗糙的地面上拖行。同时,那股烂肉铁锈的怪味也随风飘过来一些,更加浓烈。

“不能等了。”夜枭果断道,“不管是什么,必须过去。落月,你和我从两侧摸过去看看,若只是死物或单个的,想法子引开或做掉。胡四,你带人准备好,听我信号,万一不对,护着殿下和伤员,强行从边上林子里挤过去,能跑多远跑多远。”

“我跟你们去。”胡四说着就要起身。

“你留着,护着殿下。”夜枭不容置疑,“疤子,你也留下。落月,走。”

两人如同夜色中的两道轻烟,无声无息地没入前方的黑暗,分别从左右两侧,借着岩石和树木的阴影,向那堆拦路的黑影摸去。

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。溪涧的水声哗哗作响,反而让黑暗中的寂静更加压迫。赵煜躺在担架上,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,也能感觉到身边张老拐控制不住的颤抖,和山猫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。他右掌的温热感又清晰了一些,但带来的不是安定,而是一种细微的、仿佛被什么东西隐隐窥视的异样感。不是正前方,更像是……侧面?他努力想转头去看右侧那片黑黢黢的林子,但脖子僵硬,视线模糊。

突然,左侧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尖锐的、类似鸟叫却又扭曲怪异的声音!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一阵急促的、带着黏腻感的爬行声!

“右边也有!”右侧林子里,一个负责警戒的老兵猛地低吼起来,声音带着惊骇。

几乎同时,前方传来夜枭的怒喝和刀刃破风的锐响,还有落月一声压抑的痛呼!

“点火!把剩下的火把都点起来!围成一圈!”胡四的咆哮炸响在黑暗中。

剩下的两支火把被迅速点燃,连同原本快要燃尽的一支,三团火光勉强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。人们惊恐地看到,不止前方,两侧的林子边缘,那些原本看似静止的阴影里,正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、一拱一拱地冒出来!

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。大体像是放大了数倍的、被剥了皮的田鼠,但肢体扭曲,覆盖着湿滑的暗色黏液,有些部位还突兀地生长着类似岩石或树根的硬质增生。它们没有明显的眼睛,只有一个不断开合、流淌着涎水的口器,口器边缘是细密而尖锐的、不断蠕动的肉芽。行动不算快,但那种缓慢而坚定的逼近,配合着浑身散发的腐烂与金属混合的恶臭,更加让人头皮发麻。

“是蚀变的东西!聚在这里的!”文仲失声道,背靠着一块大石,脸色惨白。

“砍它们脑袋!或者打烂中间那团鼓动的东西!”胡四已经挥刀砍翻了一只扑得最近的怪物,那东西的黏液溅到刀身上,立刻冒出嗤嗤的白烟。他一边吼,一边指挥还能战斗的人收缩圈子,把伤员和担架护在中间。

战斗瞬间爆发。这些蚀变生物的个体战斗力似乎不算特别强,但数量不少,而且不怕死,前仆后继。黏液有腐蚀性,溅到皮肤上立刻灼烧起泡。更麻烦的是,它们发出的那种低沉嘶哑的、仿佛漏风般的嚎叫,似乎能干扰人的心神,让人感到阵阵恶心和眩晕。

夜枭和落月从前方退了回来,两人身上都添了新伤。落月肩头有一道明显的撕裂伤,血肉模糊,夜枭腿上也被黏液灼伤了一大片。“前面那堆是它们弄出来的‘窝’,里面还有更多没完全‘醒’的!必须冲过去,不能被困死在这里!”夜枭的声音带着喘息。

“怎么冲?两边都是!”疤子单臂挥刀,险险挡开一只怪物,踉跄后退。

赵煜躺在圈心,剧烈的晃动和周围疯狂的厮杀声冲击着他的耳膜。他死死咬着牙,目光却猛地投向文仲——他刚才好像把石髓板掉在了地上!

“文先生……板子!”他嘶声喊道。

文仲一愣,低头看去,果然,石髓板就在他脚边不远处。他刚要弯腰去捡,一只蚀变生物突然从侧面扑向他张开的伤口!

“小心!”旁边的吴伯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,或许是极致的恐惧催生了蛮力,他猛地抓起地上的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,怪叫着砸向那怪物的侧身。石头砸在怪物湿滑的体表,没什么伤害,却让它扑击的方向偏了一点点。文仲趁机一脚踹开它,不顾左臂剧痛,扑倒在地,一把捞起了石髓板。

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石板的瞬间,或许是角度巧合,或许是情急之下用力过猛,石髓板被他按在了旁边一块潮湿的、布满深色苔藓的岩石上。冰冷的岩石,湿滑的苔藓,还有文仲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汗……几种微不足道的湿润,在这极度紧张混乱的刹那,与石髓板内部某种极其迟钝的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矿物特性,产生了谁也无法预料的微弱反应。

石髓板中心,那代表他们出发基准点的暗色结节附近,一丝几乎肉眼难辨的、淡到极致的幽蓝微光,倏地闪了一下,沿着一条纹路,极其快速地流向东南方向的脉络,并在那个三角标记的位置,极其短暂地、如同错觉般,微微亮了一下,随即彻底熄灭,仿佛从未发生。

但文仲离得最近,他看到了!不是火光反射,是一种从石板内部透出的、冷的、微弱的光!

“这边!”他也不知道哪来的确信,或许只是绝境中的孤注一掷,指着东南方向,怪物涌来相对较少的那个缺口,嘶声大喊,“往这边冲!图上……图上刚才有反应!这边可能……可能有什么东西!冲过去!”

夜枭和胡四甚至没时间思考这“有反应”是真是假。文仲指的方向,确实是此刻包围圈相对薄弱的一环。没有更好的选择了!

“跟着文先生!冲!”夜枭狂吼一声,挥刀率先向那个缺口扑去,刀光如匹练,瞬间斩开两只拦路的怪物。落月忍着肩伤,紧随其后,短刃专挑怪物的关节和口器要害。胡四和疤子护着赵煜的担架,其他还能动的人或搀或背着伤员,发疯一般跟着往前冲。

突围的过程混乱而惨烈。不断有人被怪物扑倒,惨叫声和怒骂声混杂。腐蚀的黏液,飞溅的污血,断裂的肢体……火把在奔跑中熄灭了一支,只剩两支摇曳的光芒映照着这地狱般的景象。张老拐不知哪来的力气,硬是半拖半抱着山猫的简易担架,跟跄着往前跑,老脸上全是泪和汗,嘴里念叨的已经不是“挺住”,而是含糊的“菩萨保佑”。

赵煜在颠簸中死死抓着担架边缘,看着身边不断掠过的扭曲黑影和奋力搏杀的人影,血腥味和恶臭味灌满鼻腔。某一刻,他仿佛看到侧面林子的阴影里,似乎有一双……不属于那些蚀变生物的、更加冰冷的、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,一闪而过。但太快了,快到他以为是错觉。

他们拼命冲出了那个缺口,身后的嘶嚎声并未远离,那些怪物还在追赶,但似乎因为离开了它们的“窝”附近,追击变得没那么紧密和疯狂了。队伍不敢停,沿着河岸,跌跌撞撞继续往东南方向跑。直到所有人都几乎脱力,肺像破风箱一样抽痛,身后的声音才渐渐听不到了。

前方,溪涧在这里拐了一个弯,形成一片稍微开阔些的河滩。河滩对面,山崖在此处向内凹进去一块,形成一个浅浅的、如同屋檐般的岩坳。岩坳下,似乎堆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,像是倒塌的棚子或者堆放的杂物。

“那里……能不能躲一下?”一个老兵喘着粗气指着岩坳。

胡四和夜枭对视一眼,点了点头。实在是跑不动了,必须喘口气,处理伤口,看看伤亡。

队伍艰难地涉过及膝的冰冷溪水,爬上河滩,来到岩坳下。这里确实像个废弃的临时营地,有一个半边倒塌的、用树枝和破毡布搭的窝棚痕迹,旁边散落着几个破烂的瓦罐,还有一堆早已熄灭不知多久、只剩灰白色灰烬的火堆残骸。岩坳顶上不断有水滴渗下,地面潮湿,但至少能挡掉大部分风,也相对隐蔽。

一停下,好几个人直接瘫倒在地,只剩下喘息的力气。清点人数,又少了两个北境老兵,是在突围时被扑倒没能再起来。几乎人人带伤,落月肩上的伤口深可见骨,夜枭腿上的灼伤面积很大,文仲左臂的固定又松了,疼得他冷汗直流。山猫气息奄奄,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。赵煜也是眼前阵阵发黑,刚才的颠簸和紧张让他的伤势似乎又加重了。

张老拐顾不上自己,扑到山猫身边,手忙脚乱地查看,最后颓然坐倒,老泪纵横:“不行了……真的不行了……气都要没了……”

绝望,再次笼罩下来。他们拼死冲出来了,可代价惨重,前路依旧茫茫,而最需要救治的人,眼看就要没了。

胡四阴沉着脸,默默走到那堆破烂瓦罐边,用脚拨弄了一下。其中一个罐子倒扣着,他踢了一脚,罐子滚开,下面似乎压着点东西。他弯腰,捡起一块半个巴掌大的、扁平的、黑乎乎的东西,像是某种动物的皮子,边缘不齐,似乎被火烧过或者腐蚀过。

他凑到还剩的一支火把前,想看清是什么。那皮子很韧,一面粗糙,另一面似乎有些划痕。就在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那些划痕时,旁边担架上,意识正在痛苦中浮沉的赵煜,左手腕内侧,幽蓝微光再次微弱地一闪。

【游戏分类:角色扮演】

【具体游戏:《荒野大镖客:救赎2》】

【获得物品:一株常见的草药(如牛蒡根或蓍草,对应游戏内可采集的基础草药)】

【发现者:胡四(于废弃营地发现疑似前朝军士遗留的简易草药包残片)】

【合理化解释:该物品被具现为一块经过简单硝制、用于包裹干燥草药的粗糙兽皮残片。皮片内层黏附有少量早已干枯粉碎的植物残留,散发出极淡的、混合着泥土和陈旧草药的气味。根据残留物形态与气味判断,疑似为前朝军伍或山民常用的、用于止血或缓解炎症的某几种廉价草药之一,但因年代久远且保存不当,药效已十不存一,仅具象征意义。】

虚拟提示隐没。现实中,胡四捏着那黑乎乎的皮片,闻到那股极淡的、几乎被腐朽和霉味掩盖的陈旧草药味,愣了片刻,随即眼中猛地爆出一丝光,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他快步走到张老拐身边,把皮片递过去,声音干涩:“老拐叔……你看看这个……这味儿,像不像……以前北境那边,老军医们有时会用的那种‘土三七’晒干捣碎后的味道?虽然淡得快没了……”

张老拐猛地抬头,一把夺过皮片,凑到鼻子下,不顾那上面的脏污,拼命地嗅着,手指颤抖地刮下一点内层干枯的粉末,放在舌尖尝了尝。苦,涩,带着一股子陈腐气,但隐约间,似乎……似乎真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、熟悉的药草回甘?

“有……有点像!”他声音都变了调,像是哭又像是笑,“虽然……虽然没用了……但这地方!这地方以前肯定有人待过,用过药!他们肯定在这附近采过药!这山里……这山里说不定就有能救急的东西!就算没有‘土三七’,也可能有别的!得找……天亮就得找!”

这发现微不足道,甚至有些可笑——一块几乎没用的草药残皮。但在此刻,在连番打击、山穷水尽之时,这一点点与“药”相关的线索,却像黑暗中忽然擦亮的一星火花,虽然微弱,却重新点燃了一丝渺茫的希望。

至少,他们知道,这里并非绝对的死地。前人曾在此活动,留下痕迹。而那石髓板最后闪过的微光指向的,或许也正是这片区域。

夜枭沉默地包扎着自己腿上的伤,看向东南方向更深的黑暗。落月靠坐在岩壁边,任由张老拐用最后一点干净布条蘸着溪水给她清理肩头的伤口,疼得嘴角抽搐,眼神却依旧锐利,警惕地扫视着岩坳外的河滩与山林。

文仲重新固定好自己的左臂,疲惫地闭上眼,怀里紧紧搂着那块冰凉的石髓板。吴伯蜷缩在角落里,似乎睡着了,又似乎在发抖。

赵煜躺在潮湿的地面上,身下只垫着些枯草。伤口火辣辣地疼,冰冷的湿气不断渗入身体。他听着身边粗重不一的呼吸声,痛苦的呻吟,还有张老拐那带着哽咽的、翻来覆去检查皮片的悉索声,远处,“黑石口”方向那暗红的天光,似乎黯淡了一些,但并未消失。

长夜未尽,危机四伏。

但他们还活着,还在向东南移动。

地图的线索,草药的残痕,还有掌心那微弱却固执的温热指向……

一切,都还要等到天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