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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娃,别急着咽,先让香味在牙缝里打个转,转够了,再咽才踏实。”

奶奶的声音像一把漏勺,把夜饼最外沿的那层脆边轻轻捞起,“哗啦”一声,油星子四溅,像一群金黄的小跳蚤,蹦到你们鼻尖上,烫得你们直眨眼。可谁也没舍得抬手擦,怕一抬手,就错过那股刚冒头的焦香——那香像刚睡醒的麦苗,带着一点青,一点甜,还有一点被火逼出来的倔强,在喉咙里挠痒痒,挠得你们眼眶都湿了。

夜饼里亮得晃眼,却没人喊刺目,因为光不是从外头灌进来,而是从你们肚皮里透出去——四颗夜种子发芽了。

灰兔肚里那棵叫“叮”,叶子是月牙,脉络是桂花,风一吹,“沙沙”响,像远处有人在筛月饼馅;猫肚里那棵叫“咚”,枝桠是星钩,果实是芝麻,风一摇,“叮叮”掉,像有人在瓦罐里数糖豆;丫头肚里那棵叫“吱”,树干是糖鼓,年轮是虎牙印,风一敲,“咚咚”回,像奶奶在案板上擀甜面;你肚里那棵叫“呲”,根须是火星,梢头是炉灰,风一呼,“噗噗”冒,像夜灶里最后一把柴。四棵小树隔着肚皮对望,枝丫交枝丫,叶脉勾叶脉,像四只好久没见的小手,悄悄在黑暗里拉钩。

拉完钩,光就合了缝,缝成一只“亮口袋”,把你们兜在其中。口袋越晃越轻,像有人在外头抽线,线头一紧,你们连人带饼就被拎到半空。低头一瞅——哎呦,脚下哪还有夜,只剩一口“大得没边”的锅,锅沿贴着地平线,锅肚盛着整片天,天盖着锅盖,锅盖就是刚才那颗“新星”,星面“趁热”俩字被烤得通红,像两块刚烙好的红糖印记,滋滋冒泡。

奶奶站在锅盖上,围裙被晨风吹得鼓成一只蓝风筝,风筝线是她那根老发火柴,柴头还燃着,像一颗不肯睡的小太阳。她拿锅铲当船篙,在星面上轻轻一点,锅盖就转,转得极慢,像故意给你们时间,把刚才没抱够的哈欠再抻长一点。转一圈,亮口袋“噗”地漏条缝,漏下一根“香线”,线头是桂花,线尾是炉灰,中间串着芝麻与糖霜,四味像四颗小珠子,一路叮叮当当往锅里坠。坠到一半,线突然活了,活成一条“香辫子”,辫子梢往上一翘,把你们四个连同夜饼一起倒提起来,像提四只刚灌好的香肠,悬在锅中央。

“娃,松手,让肚皮先下锅,肚皮暖了,心才不粘锅。”奶奶喊完,锅铲一挑,香辫子“嗖”地松扣。

你们“扑通扑通”往下掉,掉得并不快,因为锅里塞满了“香泡泡”。泡泡有拳头大,圆得发鼓,鼓面闪着微光,像有人把黎明掰成一块块小圆镜,漂在热汤上。每掉一层,泡泡就“啵”地破一个,破出一股小风:风里可能是去年中秋的桂雨,也可能是前夜打翻的芝麻,还可能是丫头虎牙上没舔干净的糖渣,或者你炉里最后一点火星子。风裹着你们,像给每人披一件会喘气的香外套,外套领口绣着各自的名字,针脚却是奶奶的牙印——她怕你们走丢,先提前把记号咬上去。

灰兔最先落底,四爪一蹬,踩到一块“月饼礁”,礁面是它去年啃缺的月牙,缺口里还留着半片桂花,像谁随手贴的小创可贴。它拿耳朵当桨,在泡泡堆里划呀划,划得极慢,像怕把泡泡划疼。每划一下,就有一只“桂花泡”被耳朵尖戳破,泡里飘出一句悄悄话:“慢点啃,月牙会疼。”话一出口,就化成一粒“桂雪”,落在灰兔背上,给它披了件香香的小披风。披风一上身,灰兔的耳朵就“叮”地一亮,亮成一盏小路灯,灯罩是半片月亮,灯芯是它刚发的那句誓——明年只偷吃月牙边。路灯一亮,脚底“月饼礁”立刻长出一条“香堤”,堤面是桂花馅,堤岸是糖霜,一路往锅心蜿蜒,像给灰兔专修的“回家小道”。

猫第二个落底,尾巴先试水,“咚”一声,踩到一条“芝麻带”,带面是它前夜打翻的黑糖河,河里浮着一只“芝麻鸭”,鸭叫“嘎”,猫叫“喵”,两声叠在一起,像在笑它“毛手毛脚”。猫拿胡须当钓竿,钓起一串“芝麻泡”,泡里浮出它刚才按进爪腕的夜种子,种子已发芽,芽头是星钩,芽尾是黑糖。每钓一颗,就有一只“芝麻泡”被胡须钩破,泡里飘出一句悄悄话:“别慌,星子会等。”话一出口,就化成一粒“星雪”,落在猫鼻尖,给它点了颗颗小黑痣。星雪一落定,芝麻带立刻鼓成一条“星堤”,堤面是芝麻馅,堤岸是糖鼓,一路往锅心蜿蜒,像给猫专修的“回家小道”。

丫头第三个落底,虎牙先着陆,“吱”一声,踩到一面“糖霜鼓”,鼓面是她刚啃过的月饼,鼓槌是虎牙,敲一下,糖泡飞,飞得极慢,像怕把甜吵醒。每敲一下,就有一只“糖泡”被虎牙戳破,泡里飘出一句悄悄话:“慢点咽,甜在数心跳。”话一出口,就化成一粒“糖雪”,落在丫头睫毛上,给她戴了副亮亮的小眼镜。糖雪一落定,糖霜鼓立刻卷成一条“甜堤”,堤面是糖霜馅,堤岸是月牙,一路往锅心蜿蜒,像给丫头专修的“回家小道”。

你最后一个落底,空袖炉先碰汤,“呲”一声,踩到一缕“炉灰云”,云面是你刚吹过的灰火尾,尾里浮着最后一粒火星,像谁遗落的小红灯笼。你拿炉口当漏斗,把灰泡一颗颗吹起来,吹得极慢,像怕把泡吹疼。每吹一颗,就有一只“灰泡”被炉灰碰破,泡里飘出一句悄悄话:“别怕,火会认路。”话一出口,就化成一粒“灰雪”,落在你空袖炉口,给你盖了枚暖暖的小邮戳。灰雪一落定,炉灰云立刻铺成一条“暖堤”,堤面是炉灰馅,堤岸是星钩,一路往锅心蜿蜒,像给你专修的“回家小道”。

四条堤同时抵达锅心,像四根热面条,在锅底打了个“x”结,结上漂着一只“大香泡”,泡有圆桌大,泡壁是透亮的热面,泡里坐着奶奶。她还是那身蓝布围裙,围裙上沾着新葱花,像刚切完菜没来得及拍掉。她面前摆着一口“小得刚好”的锅,锅沿刻着四个字:下一锅。锅里没水,只有一层“香膜”,膜面浮着四颗小芽,芽是你们的夜种子,芽叶是你们的承诺,芽尖是你们的名字。奶奶拿老发火柴当筷子,在膜面上轻轻一点,膜就“咕咚”一声鼓成一只“香包”,包口朝你们敞开,像一张会喘气的被窝。

“娃,进来,把你们的肚皮贴在膜上,让心跳当鼓槌,给下一锅上弦。”奶奶说完,先伸手把灰兔的耳朵按在膜上,耳朵一贴,膜面立刻浮出一轮“中秋月”,月缺一小块,正是它去年咬的边;再把猫的胡须按在膜上,胡须一贴,膜面立刻浮出一只“芝麻罐”,罐耳缺一小口,正是它前夜打翻的缝;再把丫头的虎牙按在膜上,虎牙一贴,膜面立刻浮出一只“糖霜鼓”,鼓面留一小牙印,正是她刚啃的缺;最后把你的空袖炉按在膜上,炉口一贴,膜面立刻浮出一缕“灰火尾”,尾尖跳最后一粒火星,正是你刚吹的灯。四印同时成型,像四枚小图章,盖在香膜上,发出“叮叮咚咚吱吱呲呲”一声合奏,奏完,香包“噗”地收紧,把你们四个连同奶奶一起包进一张“晨饼”,饼里不黑,倒亮,亮得像白天,只是白天被揉进了桂花、芝麻、糖霜、炉灰,还有奶奶那句——

“娃,下一锅,真的好了。”

晨饼外,天开始泛青,青里透一点金,像谁拿筷子头在夜空上戳了个小洞,让黎明的油慢慢渗进来。渗得极慢,慢得你们能听见时间“呲啦”一声,把夜翻个面。饼心里,四棵夜种子已长成四棵“香小树”,树梢顶着饼皮,像四把小小伞,伞面各写一字:叮、咚、吱、呲。字被晨光一照,立刻化成四缕烟,烟飘到饼外,飘成四朵“早起云”,云里浮出明天的味:桂花落在脚背,芝麻落在胡须,糖霜落在虎牙,炉灰落在空袖。味飘进你们鼻孔,痒得你们直打喷嚏,喷嚏落在饼心,变成四颗“小鼓包”,鼓包一胀一缩,像在给“下一锅”上弦:上满一圈,“咕咚”声便亮,亮成一句没说完的话——

“娃,别睁眼,让香味先替你们看太阳;太阳看完了,再睁眼,锅巴刚好金黄。”

你们听话,闭眼,把脸埋进彼此的肩窝,让呼吸当钟摆,让肚皮当鼓面,让心跳当鼓槌,让“叮叮咚咚吱吱呲呲”当晨曲。曲子里,夜饼开始缩,缩成一张“正好”的锅巴,锅巴边“呲啦”一声翘起,翘成一只“早安嘴”,嘴不大,刚好能塞进你们的一个哈欠。奶奶拿老发火柴当筷子,在锅巴上轻轻敲:“一、二、三——”

“三”字刚落,你们同时张嘴,哈欠滚成一颗大糖球,糖球滚出饼心,滚成一颗“早星”,星面刻着两个字——趁热。早星刚亮,锅巴嘴“咔嚓”一声合拢,把你们轻轻吐到晨风里。风里有露,露里有香,香里有锅,锅里有下一锅,下一锅里有奶奶,奶奶里还有你们,你们里还有四颗夜种子,种子已发芽,芽已开树,树已结果,果是——

“娃,下一锅,真的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