各地豪强表面臣服,暗中却咬牙切齿,等待反扑之机。被强行征发粮草、民夫的百姓怨声载道,只是迫于北明军的刀锋不敢言语。
更重要的是,随着控制区扩大,兵力捉襟见肘。五千精锐撒在偌大的荆北,如同胡椒面撒进汤里,根本无法实现有效统治。
“将军,襄阳冯立坚守不出,我军缺乏攻城器械,难以短时间攻克。而各地新附之地,时有小股匪患骚扰我军粮道,甚至有归附的豪帅暗中与襄阳联络。”部将张玉忧心忡忡地汇报。
蓝玉拧着眉头,他打仗是一把好手,但对于如何治理地方,如何安抚人心,却显得粗暴而缺乏耐心。
“妈的,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!”他骂了一句,“传令下去,再发现有人敢阳奉阴违,私通唐军,给老子屠了他满门!看谁还敢动歪心思!”
“至于兵力……给弋阳送信,让陛下再给咱派兵!至少要一万……不,两万!”
他依旧迷信于武力镇压,试图用更血腥的手段来维持这脆弱的统治。
江都,唐军大营。
李靖显得从容了许多。武关在手,战略棋盘上,他已占据了绝对主动。他不再急于求成,而是开始精心布局,巩固胜利果实。
“段志玄已初步稳住武关防线,正在清理关内通道,修复工事。王翦收缩防御,暂无西出夺关之意。”李绩汇报着西线情况。
“李道宗在南阳与秦军对峙,压力大减。冯立在襄阳顶住了蓝玉的几次试探性进攻,城防稳固。”
李靖微微颔首,目光落在荆北的区域上。
“蓝玉……匹夫之勇,不足为虑。其人在荆北,倒像是帮我们清理了一遍不服管束的豪强。”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,“传令冯立,不必主动出击,守住襄阳即可。另外,可以暗中派人,接触那些对蓝玉心怀怨恨的荆北士族、豪帅……许以承诺,晓以利害。”
他要在蓝玉用暴力撕开的伤口上,埋下大唐的种子。一旦时机成熟,这些暗棋发动,蓝玉在荆北的统治,将会从内部土崩瓦解。
“告诉段志玄,武关是我们的,但不必急着出去。让王翦和咸阳城里的那位,再多煎熬一些时日。”李靖的语气平静,却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,“我们现在要做的,是消化江淮,稳固荆襄,然后……静静等待下一个,一击必杀的机会。”
武关的烽烟渐渐散去,但由此引发的余波,却在各方势力中激荡、酝酿。王翦的困守,霍去病的蛰伏,蓝玉的野蛮生长,以及李靖那深不见底的谋篇布局,都预示着,这场席卷全球的五帝争霸,在经历了一次关键的转折后,正向着更加复杂、也更加惨烈的深渊,加速滑去。
弋阳城的暑气被淮水带来的湿闷蒸腾得令人烦躁,但洪武殿内的气氛,却比这天气更加灼热,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。朱棣来回踱步,如同一头被关在笼中太久、急于破笼而出的猛兽,脚下的金砖(象征性的)仿佛都要被他沉重的步伐踏裂。
蓝玉从荆北送回的战报和求援信,就摊在御案上。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,让朱棣既兴奋于地盘的急速扩张,又焦躁于蓝玉面临的困境和那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暴力倾向。
“两万兵!蓝玉张口就要两万兵!道衍,咱就是把弋阳城刮地三尺,现在能凑出五千能动弹的老兵就算烧高香了!”朱棣猛地停下脚步,瞪着姚广孝,“还有,你看看他在荆北干的好事!杀降、屠族、强征!他是去给咱打地盘,还是去给咱掘坟?照他这么搞,不用李靖动手,荆北的泥腿子都能把他生吞活剥了!”
姚广孝枯瘦的脸上依旧平静,他捻动着佛珠,缓声道:“陛下息怒。蓝将军行事酷烈,确非长治久安之策,然其能在短时间内打开荆北局面,亦证明其非常之人。眼下荆北已得,犹如鸡肋,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。更关键的是,李靖夺了武关,气势正盛,若让其缓过气来,整合了荆襄,下一个目标,必是我北明!”
朱棣瞳孔一缩:“你是说……李靖会调头来打咱?”
“非但会打,而且会往死里打!”姚广孝语气肯定,“王翦龟缩,霍去病新败,放眼天下,如今有资格、有威胁,又与其接壤的,唯有我北明!李靖乃当世军神,岂会坐视我军在荆北坐大,威胁其侧后?”
一股寒意瞬间冲散了朱棣心头的躁热。他猛地意识到,北明看似在扩张,实则已站在了悬崖边上。西边是刚刚露出獠牙、凶威正盛的李靖大唐,东边是虽然龟缩但底蕴犹存、恨他入骨的王贲大秦,北边是虎视眈眈、态度不明的刘彻大汉……他就像一个抱着金砖走在独木桥上的孩子,四周全是饿狼。
“那……那该如何是好?”朱棣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,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。他骨子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赌徒,但面对李靖这种级别的对手,由不得他不慎重。
姚广孝走到巨幅舆图前,手指先重重地点在荆北区域,然后猛然向上划去,越过黄河,直指那片广袤而相对空虚的中原大地!
“陛下,荆北困局,根源在于我军实力不济,且处于四战之地,被动挨打。若要破局,绝不能困守荆淮,更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残暴不仁的统治之上。当行…… 金蝉脱壳,暗度陈仓 之策!”
“金蝉脱壳?暗度陈仓?”朱棣眼神锐利起来。
“正是!”姚广孝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“陛下可明面上,大张旗鼓,增兵荆北!将弋阳能动用的兵力,甚至做出抽调淮河防线的姿态,集结于义阳三关,做出要与李靖在荆北决一死战的架势!以此吸引李靖、王贲,乃至刘彻的所有目光!”
他手指再次狠狠点向中原:“而暗地里,陛下则亲率一支真正的精锐,人数不必多,但必须是最忠诚、最善战的老营弟兄,自弋阳以北,避开秦军主要防线,秘密北上,渡过黄河,直插 中原腹地!”
“中原?”朱棣呼吸一窒。中原,自古兵家必争之地,如今因秦军主力收缩,汉军尚未南下,唐军鞭长莫及,正处于权力的真空期!
“对,中原!”姚广孝语气带着一丝煽动性的狂热,“洛阳残破,开封无主,千里沃野,亿万生民!陛下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突入中原,据洛阳,控虎牢,则西可慑关中,北可望幽燕,东可制齐鲁,南可俯视荆淮!届时,我北明便不再是夹缝求生的边陲势力,而是雄踞中原,有资格问鼎天下的强权!”
“好!好一个金蝉脱壳,暗度陈仓!”朱棣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,所有的焦虑、憋闷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边的豪情与赌性!“就这么干!他李靖占了武关又如何?咱去掏他的中原老巢!看谁更快,更狠!”
他立刻冷静下来,开始盘算:“亲军……咱能带走的不多,五千,最多八千!要全部是骑兵,一人双马!蓝玉那边……就先让他顶着!告诉他,援兵随后就到,让他务必给咱守住荆北,吸引住李靖!”
姚广孝补充道:“陛下北上,还需一员大将坐镇弋阳,统筹荆北、江淮,稳住大局。”
朱棣毫不犹豫:“让冯胜来!他稳重,守城有余!告诉他和蓝玉,咱走之后,一切以稳为主,荆北能守则守,不能守就退回来,保住淮河防线根基!”
战略既定,北明这台战争机器再次以惊人的效率运转起来。表面上,弋阳城内外的军队调动频繁,大量旗帜和辎重向西方义阳三关方向汇集,营造出大军西进的假象。暗地里,朱棣则从各军精心挑选了七千最精锐的骑兵,全部是跟随他起家的北府老卒,人人配双马,卸去不必要的辎重,只携带精良兵甲和二十日干粮。
临行前夜,朱棣独自一人登上弋阳城头,望着南方那片被夜幕笼罩的、属于李靖的广袤疆域,又看了看西面荆北的方向,最后将目光投向北方,那片他即将踏足的、充满未知与机遇的中原大地。
“李靖……王贲……刘彻……你们都在各自的棋盘上落子,却忘了,这天下最大的棋盘,在中原!”朱棣低声自语,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,“咱朱棣,来了!”
次日凌晨,天色未明,弋阳北门悄然洞开。朱棣一身普通将领的黑色甲胄,一马当先,七千精锐骑兵如同沉默的黑色铁流,悄无声息地涌出城门,绕过可能存在的眼线,沿着淮水支流,向着北方,向着黄河,向着那片权力真空的中原腹地,开始了这场决定北明命运的千里奔袭!
几乎就在朱棣北上的同时,远在江都的李靖,接到了北明大军向荆北集结的详细情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