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飞廉号上,九人的探索小队已经整装待发。林砚换上了一套更适合丛林行动的深绿色劲装,外面套着乌兹钢软甲,腰间别着短刀和几个小皮囊。罗根船长和大副全副武装,冯博士则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、装满各种工具和样本容器的背包。另外六名精挑细选的水手,个个眼神精悍,装备着弯刀、短弩、绳钩和特制的烟火信号筒。
“记住,”罗根环视众人,声音低沉而有力,“我们的首要目标是侦查和寻找线索,不是战斗。尽量避免与土着冲突,遇到危险生物优先躲避。保持队形,互相照应。任何发现,及时汇报。两天后的这个时辰,无论我们在哪里,必须开始往回撤!明白吗?”
“明白!”众人低声应道。
小艇再次划向那片黑色的滩涂。这一次,他们选择了更靠近山崖根部、植被相对稀疏的一处登陆点,避开了昨天发现“骷髅彼岸”和腐甲虫巢穴的区域。
踏上岛屿,踩在潮湿松软的腐殖质上,那股甜腻腐朽的气味依旧无处不在,但似乎比滩涂上淡了一些。参天古木遮天蔽日,藤蔓如巨蟒般缠绕,各种奇形怪状、颜色妖异的蕨类、菌类和低矮灌木丛生,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、闪着微光的孢子。
这里仿佛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、独立进化了的史前世界,美丽而致命。
冯博士如痴如醉地记录着一切,时不时采集一点土壤或植物样本,但动作很快,不影响队伍行进。罗根和大副一前一后,警惕地开路和断后。林砚走在队伍中间,努力辨认着方向,同时留意着任何可能与“还魂草”或土着活动相关的痕迹。
队伍沿着一条似乎是野兽踩出的、极其模糊的小径,向岛屿深处缓慢推进。周围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他们踩断枯枝、拨开藤蔓的细微声响,以及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和呼吸声。这种寂静,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心悸。
走了约莫一个时辰,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,中央有一小片水洼,水色暗绿,冒着细微的气泡。水洼边缘,散落着一些动物的骨骼,同样呈现不正常的黑色。
“水有毒,周围植物也大多带有毒性。”冯博士检测后低声道,“看来这座岛整个生态都被某种力量污染或改造了。”
就在众人小心翼翼绕过水洼时,林砚忽然瞥见,在水洼对面的一棵巨树根部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反光。他示意了一下,罗根点头,两名水手警戒,林砚和冯博士小心地绕过去查看。
那是一小块破碎的、沾满泥污的金属片,边缘不规则,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扯下来的。林砚捡起来,擦去污泥,金属片露出原本的颜色——暗红色,上面还有模糊的刻痕。
“这是……赤铜?”冯博士接过,仔细看了看刻痕,“这纹路……不像土着的手艺,倒像是……道家的符箓?或者是某种封印标记?”
赤铜?道家符箓?林砚心中疑窦丛生。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
就在这时,负责侧翼警戒的一名水手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:“那边!树上!”
众人立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。只见不远处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树干上,距离地面约两丈高的地方,赫然悬挂着几具……风干的尸体!尸体被粗糙的藤蔓捆绑,姿势扭曲,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,但隐约能看出并非土着装扮,更像是……中原人的服饰!而且,其中一具尸体的腰间,似乎挂着一个眼熟的皮质水囊,样式与“海狼帮”海盗常用的类似!
是之前登岛遇害的人!被土着杀死后挂在这里示警?还是……某种祭祀?
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,快走!”罗根低喝。
队伍加快速度,想要尽快离开这片诡异的林地。然而,他们刚刚穿过林地边缘,前方带路的大副突然停下,举起了拳头——示警!
众人立刻伏低身体,借助灌木隐藏。
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,出现了几个身影!他们身材矮小但精壮,皮肤黝黑,脸上涂着狰狞的彩色油彩,头上戴着用羽毛、兽骨和某种黑色木头雕刻成的恐怖面具,正是“鬼面族”土着!他们手持吹箭筒和绑着黑曜石片的短矛,正围着一头刚刚捕获的、奄奄一息的野猪,似乎在进行简单的处理。
一共五个人。距离他们不到三十步。
罗根打出手势:绕过去,避免冲突。
众人屏住呼吸,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侧后方移动,试图从一片更加茂密的蕨类丛后面绕开。
然而,意外发生了。一名水手在挪动时,不小心踩中了一截干枯的树枝。
“咔嚓!”
声音在死寂的林中显得格外清脆刺耳!
那五个鬼面族土着瞬间转头,面具下空洞的眼睛仿佛瞬间锁定了他们的方向!没有任何犹豫,其中两人举起吹箭筒,放在唇边!
“咻咻!”
两支细小的毒箭破空而来!一名水手反应极快,用圆盾挡住一支,另一支则擦着冯博士的背包飞过,钉在了后面的树干上,箭尾嗡嗡作响。
“暴露了!反击!冲过去!”罗根当机立断,知道不能再隐藏。与其被对方用吹箭和熟悉地形的优势慢慢耗死,不如趁对方人少,快速突破!
大副和几名水手立刻端起短弩还击,弩箭嗖嗖射向土着。土着动作极其敏捷,如同猿猴般窜到树后或岩石后,躲开了大部分弩箭,同时更多的吹箭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射来。
一场短暂的、激烈的遭遇战在这片诡异的林间爆发!
林砚躲在一棵大树后,心脏狂跳。他不懂这种丛林战斗,只能尽量隐藏自己,不给队友添乱。他看到一名水手被毒箭射中手臂,迅速倒地抽搐;也看到大副凶悍地冲上前,用弯刀劈倒了一个从侧面扑来的土着。
罗根船长如同战神,一手短铳,一手弯刀,精准地点射和劈砍,瞬间又放倒两个土着。
战斗很快结束。五名土着,三人被杀,两人受伤后迅速逃入密林深处,消失不见。探索队这边,一人中毒昏迷,两人轻伤。
“清理痕迹,带上伤员,立刻离开这里!”罗根脸色铁青。枪声和战斗很可能已经惊动了更多的土着。
队伍不敢停留,抬着昏迷的同伴,迅速朝着与土着逃窜相反的方向撤离。
然而,他们没走多远,前方探路的水手再次示警:“船长!前面没路了!是……是悬崖!”
众人奔到近前,果然,密林在此戛然而止,前方是一道深不见底、弥漫着更浓雾气的断崖!崖壁陡峭如削,下方传来隆隆的水声,似乎有地下河或瀑布。
而更让他们心惊的是,在悬崖边缘,立着几根歪歪斜斜的木桩,木桩上绑着一些褪色的布条和风干的动物头颅,布条上画着与之前赤铜片上类似的扭曲符号。木桩围着的中央,是一个黑黝黝的、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,洞口边缘光滑,有人工开凿的痕迹,里面吹出阴冷、带着浓烈草药和腥气的风。
洞口旁的一块岩石上,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,画着一个简易的箭头,指向洞内,旁边还有一个扭曲的、仿佛人在痛苦挣扎的图案。
“这……像是一个入口,或者……通道?”冯博士喘着气,看着那个洞口和符号,眼神惊疑不定。
罗根蹲下身,检查洞口边缘和那些木桩。“痕迹很旧了,不是新弄的。但这箭头和图案……像是后来画上去的,是在指引,还是警告?”
林砚走到悬崖边,向下望去,只有翻滚的雾气。他又看向那个深邃的洞口,那股吹出的风中,除了草药和腥气,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、熟悉的……苦味?
和太子病中描述的、以及“彼岸花”可能带有的苦味,有些相似!
难道,这洞口通往的地方,就是“葬魂谷”或者“圣池”?是毒源所在,也是“还魂草”可能生长的地方?
就在这时,身后密林中,隐约传来了更多、更嘈杂的呼啸声和脚步声,还夹杂着某种尖锐的、如同骨笛吹奏的声音!显然是土着的大队人马正在追来!
前有诡异洞穴,后有追兵,脚下是万丈深渊。
绝境!
罗根看向林砚,眼神锐利:“林大人,你怎么选?进洞,还是沿着悬崖找别的路?”
林砚看着那黑黝黝的、仿佛巨兽之口的洞穴,又看看怀中贴身收藏的、代表着家人牵绊的小荷包。脑海中闪过太子苍白的面容,闪过婉清和囡囡期盼的眼神。
他没有犹豫。
“进洞!”林砚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线索,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!我走前面!”
说着,他竟真的抽出短刀,点燃一支随身携带的、冯博士给的荧光棒,率先弯腰,向那未知的黑暗洞穴中走去。
罗根眼中闪过一丝激赏,不再废话:“跟上!注意脚下和头顶!保持距离!”
探索队抬着伤员,一个接一个,消失在悬崖边缘那个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洞穴入口。
而在他们身后,鬼面族土着的呼啸声越来越近,无数涂抹着油彩、戴着恐怖面具的身影,如同鬼魅般从密林中涌现,包围了悬崖边这片区域。他们看着那个洞口,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敬畏、恐惧,以及……一种疯狂的愤怒。
为首的一个身材格外高大、戴着镶嵌着宝石和兽牙的狰狞面具的土着巫师,举起手中镶嵌着骷髅头的骨杖,对着洞口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啸。
随后,他挥手一指洞口。
立刻,数十名精悍的土着勇士,发出怪叫,悍不畏死地跟着冲了进去!
狩猎,进入了最黑暗的巢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