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一块柔软的绒布，缓缓覆盖住赤渊的山峦。
你和母亲坐在石阶上，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，拂动着你们同款的赤红色发丝，她的手臂环着你的肩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，像暖炉一样熨帖。
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，缓缓铺开一个跨越种族的故事。
你听不懂什么是「理念相悖」，也不懂「伪装潜伏」的沉重，只隐约捕捉到几个关键词：步离人，丹轮寺，僧侣，还有……永远离开的父亲。
原来母亲的母亲是步离人，那个传闻中会抓狐人做奴隶、四处侵略的种族；而母亲的父亲本也是步离人，却因为不认同族群的做法自愿伪装成狐人，成了丹轮寺的僧侣。
他们的相遇是阴差阳错的缘分，他以为她爱上的是作为狐人的他，她以为他厌恶身为步离人的她，而这份跨越对立的爱恋到底没能抵过命运的捉弄——他在一场种族冲突中死去，而母亲，成了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。
故事讲完时，晚霞已经褪成了淡紫色，远处的篝火渐渐燃起，传来隐约的欢笑声。
你眨了眨翠绿色的眼睛，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糟糟的藤蔓，那些爱恨情仇、种族对立太过复杂，超出了一个六岁孩童的认知。
你歪着小脑袋，看着母亲被暮色染得柔和的侧脸，似懂非懂地开口。
“意思是，母亲也没有爸爸吗？”
母亲的身体顿了一下，像是没料到你会这样问。她低头看向你，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，随即被温柔的笑意取代。
她抬手，指尖轻轻梳理着你被风吹乱的红发，动作温柔得如同抚摸易碎的珍宝，然后缓缓颔首，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“是呀，母亲也没有爸爸。”
你点点头，刚才还纠结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。
原来如此。你想，母亲从小就没有爸爸，却依然长得那么勇敢、那么厉害，能给你编好看的辫子，能教你握枪，能把你护得好好的…既然爸爸对母亲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存在，那你作为母亲的女儿，爸爸对你来说自然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。
你往母亲的怀里缩了缩，脑袋靠在她的肩头，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熟悉的草木清香。狐尾轻轻缠上她的手腕，像一条小小的锁链，将彼此紧紧相连。
“好，我明白了!”
你仰起脸，对着母亲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，露出整齐的小牙，翠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光亮。
“那我们以后也一直这样好不好？就我和妈妈，还有■■姐姐，再也不用想爸爸啦!”
母亲看着你毫无阴霾的脸庞，眼底的复杂终于消散。她俯身，在你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。
“好，就我们露帕和妈妈，一直在一起。”
你紧紧抱着母亲的胳膊，心里一片澄明。有没有爸爸根本不重要，只要能和母亲在一起，能每天缠着■■姐姐玩，能握着你的小旗枪在草地上奔跑，这样的日子，就是最圆满的。
……
###【7岁】
从这一年开始，母亲才算教导你真正的枪术。
你穿着便于活动的短打劲装，赤红色的发丝被母亲用红绳束成双马尾，而母亲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，双手抱胸，紧紧盯着你的动作，用言语指导，偶尔会上手为你摆正姿势。
刺、挑、劈、扫……每一个动作都要重复无数遍，直到肌肉形成记忆。汗水顺着你的额角滑落，浸湿了鬓边的碎发，滴落在干燥的土地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手臂酸得像灌了铅，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泛白，可你咬着牙，没有停下动作。
日头渐渐升高，训练场上的影子越缩越短，你完成了今日的课业，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母亲身边，接过她递来的水囊，仰头大口喝着，清凉的泉水顺着喉咙滑下，驱散了大半的疲惫。
「进步很快，露帕的枪法已经有我的几分模样了。」
面对夸赞，你扬起小脸哼哼笑起来。
「以后我要比母亲更厉害!」
母亲笑着，用指尖轻轻刮了刮你的鼻尖。
「好，母亲等着那一天。」
###【8岁】
林间是你们这群孩童的乐园。
你穿着鲜红的短袄，赤红色的狐尾高高翘起，像一面醒目的旗帜，身后跟着四五个和你年纪相仿的狐族小孩，个个都对你言听计从——自从去年你凭着一手利落的枪法打败了最调皮的男孩阿木后，你就成了这片区域的孩子王。
「今天我们玩『狩猎游戏』!」你站在一块大石头上，双手叉腰，声音清脆有力，「我当猎手，你们当猎物，要是被我用木枪碰到，就算『被捕』，得去那边的树下待着!」
说着，你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枪，枪杆带着风声，看得其他小孩眼睛发亮。
「好!听露帕的!」
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道，随即一哄而散，钻进了茂密的树林里。你深吸一口气，压低身子，赤红色的身影在林间灵活穿梭。耳朵警惕地转动着，眼睛锐利如鹰，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。
很快，你就循着一阵压抑的笑声，找到了躲在灌木丛后的阿木。你屏住呼吸，悄悄绕到他身后，轻轻用枪杆碰了碰他的肩膀。
「抓到你啦!」
阿木吓了一跳，随即懊恼地拍了拍大腿。
「露帕你也太厉害了!我都躲这么好了还能被你找到!」
你得意地扬起下巴。
「那是当然了，作为猎手，最重要的就是耳聪目明!」
说着，你又朝着下一个目标跑去。
林间回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，追逐打闹的身影穿梭在草木之间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休息时，大家围坐在草地上，分享着各自带来的零食。阿木向你递过来一块蜜糖糕，「露帕，你的枪法这么厉害，是不是妈妈教你的呀？」
你点点头，咬了一大口蜜糖糕，甜香在舌尖化开，让声音变得有些含糊。
「当然啦!我母亲是最厉害的!」
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叹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，有人说要跟你学枪法，有人说想看看你妈妈的样子，却没有一个人提起爸爸。
他们或许知道那年庆典上阿木的问话，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不该触碰你的禁区，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被你的厉害所折服，早已忘了这件事。
你看着身边叽叽喳喳的小伙伴，心里一片坦然。你是他们的首领，是枪法最厉害的露帕，有母亲爱着，有■■姐姐陪着，还有一群崇拜你的小伙伴，这样的日子热热闹闹，充满了阳光。
至于爸爸——那个从未出现在你生命里的角色，就像林间的一缕清风，早已被你抛到了九霄云外，无关紧要，也无需想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