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和三年四月二十五,戌时,野狐岭北坡密林。“都齐了?”王渊的声音压得很低,在夜风中几乎听不见。
李敢从黑暗中现身,脸上抹着黑灰,只露出两只晶亮的眼睛:“六百攀山队已就位,每人带三十尺绳、六枚岩钉、两把钩爪。弩手另配无声弩三矢。”
王渊点头,看向另一边。巴图带着一百白达旦新兵肃立,这些年轻人经过鹰嘴沟血战,已初具军人气质,此刻虽紧张,但无人退缩。
更远处,是六百白达旦勇士和八百契丹降骑——后者由原耶律大石副将萧翰统领,此刻正默默检查马具。
“将军。”萧翰走近,这个契丹汉子话不多,“我军马匹都已衔枚,蹄裹厚布。但夜袭营寨,骑兵作用有限。”
“不需要你们冲营。”王渊指向山下金军营寨的轮廓,“待火起,守军必出营救火。那时,你们的骑兵从南面冲杀,驱赶溃兵往北——正好撞上回援的完颜银术可主力。”
萧翰眼睛一亮:“让他们自相践踏?”
“对。”王渊转身,面向三千二百人,“诸位,今夜不是死战,是奇袭。我要的只有三样:烧粮仓、乱军心、耗时间。”
他走到队列前,月光透过林隙,照在他冷峻的脸上:“李敢部攀西壁,入营后分三队:一队夺粮仓纵火,二队烧马厩,三队散开制造混乱——记住,不恋战,不贪功,两刻钟后必须撤离。”
“巴图,你带新兵随我攻正门。待营中火起,守军注意力被吸引,我们从正面佯攻——但要真,要让金军以为我们才是主力。”
“萧翰,你的骑兵伏于南面三里处,见营中火起三柱,便发起冲锋。”
王渊环视众人:“最后说一句:今夜战死的兄弟,家眷抚恤加倍;活着回来的,人人记功。但若有临阵脱逃、不听号令者——”
他拔刀,刀锋在月光下闪过寒光:“军法从事。”
“得令!”压抑的回应在林中回荡。
王渊收刀入鞘:“出发。”
亥时三刻,西侧峭壁。李敢将最后一枚岩钉敲入石缝,试了试承重,对身后士卒低声道:“上。”
第一个攀岩手如壁虎般贴上山壁。他腰间系着绳索,双手戴着特制的皮套——掌心嵌有铁刺,可嵌入岩缝借力。不过半刻钟,已攀上十丈高的一处岩台。
绳索垂下,第二人、第三人……
六百人如一条黑色的蜈蚣,悄无声息地爬上峭壁。最险处近乎垂直,但振武军常年山地训练,岩钉、钩爪、绳梯轮番使用,竟无一人失足。
李敢最后一个攀上崖顶。他伏在草丛中,破虏镜中,营寨西墙的轮廓清晰可见——墙高三丈,上有哨塔,但守军稀疏,显然金军没料到有人能从这绝壁上来。
“将军,”副手爬到身边,“哨塔上两人,正打盹。墙下巡逻队,一刻钟一趟。”
李敢心算片刻:“巡逻队刚过去,我们有一刻钟时间。传令:一队准备钩索,夺哨塔。二队、三队待命,得手后立即下墙。”
“得令。”
六名弩手悄悄爬上前,无声弩瞄准哨塔。距离约四十步,无风。
“放。”
六支弩箭同时射出,哨塔上两名金兵身体一震,软软倒下。
钩索抛出,勾住垛口。十名振武军如猿猴般攀上,迅速控制哨塔。
“下墙!”
绳索如雨垂下。六百人鱼贯而下,落地后迅速分散,按预定路线扑向各自目标。
李敢亲自带一队扑向粮仓区域。营寨深处,数十座巨大的粮垛如山堆积,外围只有两队守卫约百人,正围着一堆篝火取暖。
“弩手。”李敢比了个手势。
二十支无声弩齐射,外围守卫倒下一半。剩余金兵还未反应过来,振武军已扑到近前,短刀抹喉,干净利落。
“快!霹雳油罐!”李敢低喝。
士卒从背上卸下特制的陶罐——这是杨凡工坊赶制的,罐体薄,内盛霹雳油,罐口塞着浸油的麻布。
“一队东,二队西,三队中。点火!”
火把点燃麻布,陶罐抛向粮垛。罐碎油溅,遇火即燃!转眼间,数十座粮垛化作冲天火炬!
“走水了!走水了!”营中终于响起惊惶的呼喊。
李敢却不急撤,他率部扑向相邻的马厩——那里关着上千匹战马。
“砍断缰绳!惊马!”
刀光闪过,马匹嘶鸣着冲出厩栏,在营中横冲直撞!本就混乱的营寨,更是雪上加霜。
“撤!”李敢见目的达成,立即率部回撤。按计划,他们该从原路返回峭壁。
但就在此时,营寨正门方向传来震天喊杀声!
王渊的佯攻,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