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廿三,谷雨润如酥,药膳馆的后院新摆开一排陶缸,缸中蚕豆饱满如卵,在细雨中泛着青黄的光泽。郑淮安提着竹匾从晒场走来,匾中蚕豆皮色金褐,隐隐透出豆瓣的嫩黄。成都二荆条蚕豆。老人将蚕豆倾入石磨,豆粒在磨槽中沙沙作响,如春蚕食叶。
小林捧着陶罐进来,罐中盛着新采的红椒,椒色艳红如血,透着山地的烈性。贵州朝天椒,昨日露采。她将红椒铺在竹筛上晾晒,椒香辛辣,带着晨露的清新。我取过一枚红椒轻捻,椒肉厚实,汁液染指如丹。
豆要泡发。郑淮安执竹筛,将蚕豆浸入山泉水中。豆粒在缸中渐渐舒展,如金蝉脱壳。春水软,需浸足两日。老人指尖轻捻豆皮,豆衣应声而裂,露出淡黄的豆瓣。小林盯着水缸变化:上次我泡的豆发酸了。
去皮最是关键。泡发的蚕豆入石臼,用木杵轻捣。郑淮安手法如春米:杵要轻,捣要匀,衣脱肉整。豆粒在臼中渐渐分离,豆衣浮水,豆瓣沉底。老人执笊篱捞衣:衣净肉整,方显功夫。
制曲需要耐心。去皮的豆瓣入甑,旺火蒸透。郑淮安执竹铲摊平:气要足,火要旺,豆熟而不烂。蒸汽氤氲中,豆香渐渐浓郁,带着灶火的暖意。老人取粒豆瓣轻捏:指捻即化,正到火候。
拌曲讲究时辰。蒸好的豆瓣摊凉至温热,加入曲种轻轻拌匀。郑淮安双手如和面,将豆与曲揉搓均匀:曲要匀,豆要散,菌丝方生。豆瓣在匾中渐渐裹上白霜,如雪覆金滩。小林学着拌曲,却总是厚薄不均。腕要活,指要柔。我示范,如播麦种,疏密有致。
发酵考验功夫。拌好的豆瓣入陶缸,缸口覆上粽叶。郑淮安将陶缸移入地窖:窖温十八,湿度六成,半月生香。豆瓣在缸中渐渐升温,散发出浓郁的酱香。老人每日开缸观察:香正色黄,即熟。
翻缸需要巧劲。第七日开缸,将豆瓣上下翻动。郑淮安执竹铲轻翻:翻要匀,气要通,热散菌匀。豆瓣在缸中渐渐转为褐黄,如金秋稻田。小林盯着缸中变化:像在观秋色渐变。
晒制讲究天时。发酵好的豆瓣摊在竹匾上,在谷雨时节的柔光下晾晒。郑淮安执竹耙轻翻:日要柔,风要缓,七日干透。豆瓣在匾中渐渐收缩,色泽金黄油亮。老人指尖轻捏:外干内润,方是火候。
调酱最后工序。晒好的豆瓣入石臼,加入粗盐、花椒、姜末。郑淮安执木杵反复捶打:盐要足,料要匀,千锤百炼。豆瓣在臼中渐渐成酱,香气复合如交响。老人滴入菜籽油:油锁香,润其色。
成品的豆瓣酱红褐油亮,酱香浓郁。郑淮安执竹筷挑起一勺,酱丝绵长不断。发酵差一日则淡,多一日则苦。老人细细品味,咸中带鲜,辣中回甘,酱香醇厚。
小林小心尝了一点,眼睛倏地亮起:香得让人想拌三碗面!她学着用豆瓣酱烧鱼,酱香更添风味。三人就着新蒸的馒头,在春雨声中大快朵颐。
窗外雨打芭蕉,厨房里酱香萦绕。郑淮安说起年轻时在四川吃的郫县豆瓣,小林讲述家乡的辣酱,我则想起师父教的豆瓣贵在醇,千锤见真味。
炊具洗净时,檐水成帘。小林擦拭着石臼,忽然问道:郑老,为什么非要用蚕豆?老人指着未尽的豆酱:蚕豆质厚,比黄豆更耐发酵,酱香更醇。她若有所思地记下。
郑淮安在收拾豆壳时轻叹:现在的蚕豆都不够香了,秋收时我去川西寻些老品种。他翻出个陶坛,取出陈年的豆瓣酱:这是五年前的存货,酱香愈醇。
春雨渐歇,我们在厨房继续捶打新制的豆瓣酱。碎酱炒菜,豆油拌面,连酱渣都被郑淮安说要肥田药膳馆的灯笼在雨夜中晕开暖光,将这场春日的豆瓣酱宴照得红亮如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