账,该怎么算?
顾凡的声音很轻,却像死亡的钟声,在金不换的神魂深处敲响。
金不换瘫在地上,那身华贵的锦袍已经被冷汗和神血浸透,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。
他想开口求饶。
可他看着那个男人淡漠的眼神,知道求饶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事情。
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,神庭财务司主事,神帝面前的红人。
可他更清楚,这个身份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,连一张厕纸都不如。
那是一杯白水就能浇灭神帝权柄的存在。
他今天,踢到了一块足以撞碎整个神庭的铁板。
恐惧,如冰冷的潮水,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。
他只能剧烈地颤抖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顾凡似乎也失去了耐心。
他对着角落里的夜枭,招了招手。
“把他拖出去。”
“处理干净。”
“是,老板。”
夜枭恭敬地应了一声,大步走了过去。
他一把抓住金不换的衣领,像拖一条死狗一样,将他朝着门外拖去。
金不换没有反抗。
不是不想,是不敢。
他只是用那双写满了恐惧与绝望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顾凡。
就在他被拖出酒馆大门的瞬间,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,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叫。
“你不能杀我!”
“我是神庭的钱袋子!”
“杀了我,整个神界的经济都会崩溃!神帝不会放过你的!”
夜枭的动作顿了一下,回头看向顾凡,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。
顾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“聒噪。”
他吐出两个字。
夜枭瞬间明了。
他不再有任何犹豫,手上猛地用力,将金不换彻底拖出了酒馆。
门外,传来一声布料被撕裂的闷响,和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。
然后,一切归于寂静。
片刻之后,夜枭走了回来,身上多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,但很快便消散无踪。
他走到顾凡面前,躬身垂首。
“老板,处理干净了。”
“嗯。”
顾凡应了一声,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在意。
他只是将目光,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的阿禾。
“你的茶,不错。”
他说。
“那胖子有点眼力,竟然能认出‘孟婆汤’。”
阿禾的身体,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。
她抬起头,看着顾凡,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困惑。
“先生,我……”
她想问,她泡的明明只是最普通的清茶,为什么会变成传说中的禁忌毒药。
顾凡笑了。
他伸出手,在阿禾面前的空气中,轻轻一点。
阿禾看到,一丝淡薄如烟的,灰白色的气息,从虚无中浮现,然后缓缓消散。
那是……往事之尘,岁月之霜。
是她之前用来泡“酸”茶的,剩下的材料。
“你的‘酸’,泡得太浓了。”
顾凡淡淡地说道。
“这间酒馆,都沾上了那股尘埃落定的味道。”
“任何水,在这里放久了,都会变成一杯送人上路的离魂汤。”
“你泡的,是茶。”
“也是,所有故事的,终点。”
阿禾似懂非懂。
她只知道,自己似乎在无意间,又掌握了一种更加可怕的力量。
一种,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力量。
“我……”
她还想再问。
顾凡却摆了摆手,打断了她。
“你今天的工作,结束了。”
“去后厨,把那个昏过去的,叫醒。”
“告诉她,再不干活,就拿她抵酒钱。”
阿-禾默默地点了点头,转身走进了后厨。
她知道,先生不想再解释了。
有些事,需要她自己去悟。
酒馆里,再次只剩下顾凡和夜枭两人。
顾凡靠在椅子上,闭着眼睛,像是在假寐。
夜枭则像一尊雕塑,笔直地站在他身后,一动不动。
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,适应着“伙计”这个新身份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“老板。”
夜枭忽然低声开口。
“嗯?”
顾凡闭着眼,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慵懒的回应。
“刚刚那个胖子,是神庭财务司的主事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他死了,神庭那边,很快就会有更大的反应。”
夜枭的语气中,带着一丝凝重。
“神庭的底蕴,远超想象,尤其是那位深不可测的神帝……”
“所以呢?”
顾凡睁开眼,瞥了他一眼,眼神里带着一丝好笑。
“你在担心我?”
“不敢。”
夜枭立刻垂下头。
“我只是在想,需不需要提前做些准备。”
“比如,我去把神庭在附近星域的几个据点,都拔了?”
他的声音里,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,对杀戮的渴望。
顾凡闻言,却笑了。
他摇了摇头。
“不用。”
“让他们来。”
“我这间店,开了这么久,也该打打广告了。”
“神庭,就是最好的那块广告牌。”
夜枭闻言,心中一凛。
他明白了。
老板这是,要拿整个神庭,来当他这间酒馆开业的,第一声礼炮!
这是何等的狂妄,又是何等的霸气!
夜枭只觉得,自己体内的血液,都开始沸腾起来。
他跟对了人。
就在这时。
“啊——!”
一声惊恐的尖叫,从后厨传来。
是那个叫青丘月的狐族神女。
她醒了。
紧接着,就是阿禾那平淡无奇的声音。
“老板说,再不干活,就拿你去抵酒钱。”
后厨里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碰撞声。
片刻之后。
青丘月顶着两个黑眼圈,一脸惊魂未定地从后厨里跑了出来。
她看到顾凡,就像老鼠见了猫,身体猛地一僵,然后手脚僵硬地,开始打扫昨晚战斗留下的,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痕迹。
她擦得很用力,仿佛想把自己的恐惧,也一起擦掉。
顾凡看着她那副样子,忽然开口。
“你。”
青丘月身体一抖,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。
她僵硬地转过头,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老……老板……有……有什么吩咐?”
顾凡指了指吧台。
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这间店的账房。”
“负责记账。”
“啊?”
青丘月愣住了。
记账?
她一个天狐神山的神女,未来的天狐之主,竟然要在这里,当一个凡间酒馆的账房?
“怎么?”
顾凡的眼神,淡了下来。
“有意见?”
“没……没有!绝对没有!”
青丘月吓得魂飞魄散,连忙摆手。
“我最喜欢记账了!我生来就是为了记账的!”
她手忙脚乱地爬进吧台,拿起一本空白的册子和一支笔,正襟危坐,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。
顾凡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一个泡茶的,一个扫地的,一个记账的。
总算凑齐了。
他站起身,伸了个懒腰,慢悠悠地,朝着楼上走去。
“我再睡会儿。”
“天塌下来之前,别叫我。”
他的身影,消失在楼梯的拐角。
酒馆里,陷入了片刻的安静。
青丘月看着顾凡消失的背影,长长地松了口气,整个人都瘫在了吧台上。
她感觉,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百个来回。
夜枭看了她一眼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同情。
他走到门口,靠着门框,继续扮演着他门神兼打手的角色。
阿禾从后厨里走出来,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,然后坐回那块磨刀石前,将葬星刀横在膝上,闭目养神。
酒馆,再次恢复了它独有的,那种死寂与诡异并存的氛围。
仿佛,刚才那场足以颠覆神界的风波,从未发生过。
然而。
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。
在距离这片死亡星域,亿万光年之外。
神界,中央神庭,那座悬浮在九天之上,永恒不坠的凌霄宝殿内。
高居于神座之上的,那道被无尽神光笼罩的伟岸身影,缓缓地,睁开了眼睛。
那是一双,什么样的眼睛。
淡漠,威严,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生灭。
他伸出手。
一枚由无数法则构成的金色玉牌,在他掌心浮现。
此刻,那玉牌的正中央,出现了一道清晰的,无法修复的裂痕。
“金不换……”
“陨落了。”
那威严浩瀚,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,在大殿中响起。
“朕赐予的权柄化身,也被……一杯水,浇灭了。”
“有意思。”
“在这方宇宙,竟然还有,能与‘道’抗衡的存在。”
神座上的身影,沉默了片刻。
然后,他笑了。
那笑声,很轻,却让整座凌霄宝殿,都在微微颤动。
“传朕旨意。”
“召,第一神将‘刑天’。”
“第四神将‘闻仲’。”
“第七神将‘吕岳’。”
“让他们,去一趟忘川。”
“告诉那里的主人。”
“他的店,朕看上了。”
“让他开个价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