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呵呵,有劳耶律大人关心小徒了。”
只见国师乔道清不知何时已缓步上前,他手持拂尘,仙风道骨,脸上带着微笑。
他先是向耶律大石微微颔首,然后目光扫过自己那面色变幻不定的徒弟马灵,淡淡地道:“贫道这劣徒,心思单纯,一向醉心于道术修行,追随贫道参玄悟妙,闲暇时便是为晋王殿下镇守汾阳,尽忠职守。这男女婚配之事嘛……确是因他志不在此,故而至今还未曾考虑,也未曾定下亲事。让耶律大人见笑了。”
乔道清这番话,说得圆融通透。
既解释了马灵未婚的原因,维护了徒弟的颜面,又隐隐划下了一道界限,暗示马灵的重心在修行与效忠田虎,而非个人婚事,无形中抵挡了耶律大石的窥探与拉拢。
耶律大石是何等机变之人,见乔道清亲自出面,心知这老道已然看穿了自己的意图。
但他并不气馁,反而顺势而为,脸上的笑容更加恳切。
他顺着乔道清的话,将马灵捧得更高:“哦?原来如此!马将军竟是如此勤于王事、笃志向道之人,真是令人钦佩!”
他转向马灵,目光中满是“激赏”,“如此少年英雄,文武双全,更难得的是这份赤诚与专注!若是这般人物,寻常女子岂能相配?定要有一位家世、品貌、才情皆属上上的良配,方能不负马将军这般人才啊!”
他这番吹捧,比之前更加露骨,句句都说到了马灵心坎里。
马灵原本低垂的头不自觉地抬起了一些。
灰败的脸上也重新泛起一丝光泽。
他看向耶律大石的目光中,不禁多了几分知遇之感。
耶律大石见状,知道火候差不多了。
他话锋陡然一转,仿佛只是临时起意,带着几分遗憾又几分热切,道:“唉!说来真是可惜!若我耶律大石有个适龄待嫁的妹妹,定然毫不犹豫,许配给马将军这等英雄,成就一段良缘佳话!只可惜啊,我家中的妹子们福薄,早已出阁。”
他故意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,看到马灵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光又黯淡下去。
乔道清则微微蹙眉。
就在气氛微妙的刹那,耶律大石猛地一拍手,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声音也提高了几分:“对了!瞧我这记性!我虽无妹妹,但我家中尚有一位庶出的姐姐,她有一位千金,也就是我的外甥女,自幼聪慧伶俐,貌美如花,深受家族宠爱,如今……嗯,算来年纪尚幼,还未到及笄之年。”
他看向马灵,“马将军,若是……若是你不嫌弃,愿意再等上两年,待我那小外甥女长大成人。我耶律大石,倒是非常愿意居中牵线,为你二人保这个大媒!不知马将军意下如何?”
轰!
此言一出,无异于在宴席上投下了一颗惊雷!
耶律大石竟然要将自己的亲外甥女,许配给马灵?!
这已不仅仅是简单的拉拢,而是近乎联姻的重磅承诺!
一旦事成,马灵便与契丹贵族耶律家族有了姻亲关系,这背后的政治意味和所能获得的潜在支持,足以让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心动神摇!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马灵身上。
田虎眼中精光爆射,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。
乔道清的眉头彻底锁紧,拂尘无风自动,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而孙悟空和田琦也停止了说笑,惊讶地看向这边。
马灵更是如遭雷击,整个人都僵住了!
巨大的诱惑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。
耶律大石的外甥女!契丹贵女!
这身份、这背景,以及耶律大石话语中暗示的未来支持……与此刻他在田琦这里受到的冷落和挫败形成了天壤之别!
虽然那位外甥女只是个庶出,又未长大成年。
他看着耶律大石那“诚挚”的目光,心脏狂跳,嘴唇翕动。
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答应下来。
“孽徒!”
乔道清一声蕴含道力的低喝,在马灵耳边炸响,让他猛地一个激灵。
乔道清上前一步,挡在马灵与耶律大石之间,打了个稽首:“耶律大人美意,贫道与小徒心领。只是婚姻大事,非同儿戏,更何况涉及两国……呃,两方邦谊。小徒资质驽钝,恐高攀不起贵胄千金。此事关系重大,还需从长计议,更要禀明晋王殿下,方可决断。”
耶律大石心中暗骂乔道清老奸巨猾,但面上却笑容不变,从善如流:“国师所言极是,是耶律大石孟浪了,此事确应从长计议。来,喝酒,喝酒!”
宴席在一种看似恢复、实则更加微妙的气氛中继续。
丝竹依旧,歌舞未停,但每个人似乎都各怀心事。
推杯换盏间,眼神的交错都带着几分试探与掂量。
乔道清借着与耶律大石讨论道法的由头,巧妙地将这位契丹贵客的注意力从马灵身上引开。
两人谈玄论道,言辞机锋暗藏,表面上和和气气,实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。
耶律大石心知乔道清防备甚严,暂时难以在马灵这里取得突破,便也顺水推舟,将话题转向风土人情、奇闻异事。
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“联姻提议”只是酒酣耳热时的一句戏言。
然而,有些话一旦说出,便如同泼出去的水,再也收不回来了。
马灵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。
耶律大石的话语,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——“少年英雄”、“良配”、“我的外甥女”……
这些词语与他刚刚经历的惨败、田琦对孙悟空那刺眼的亲昵交织在一起,发酵成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。
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。
仿佛在田琦和众人眼中,自己已然成了一个失败者。
但同时,耶律大石的“赏识”又像是一根救命稻草,为他灰暗的心境撕开了一道口子,透进来一丝危险而诱人的光芒。
酒过三巡,耶律大石似乎有些“不胜酒力”,起身告罪,需要在侍从的搀扶下暂时离席醒酒。
田虎自然允准,命人好生伺候。
耶律大石离席不久,马灵也借故如厕,悄然离座。
他心绪烦乱,并未走向净房,而是不知不觉绕到了大殿后方一处相对僻静的回廊。
夜风清冷,吹在他滚烫的脸上,却无法熄灭他心头的躁动。
就在他凭栏望月,心中天人交战之际,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:“马将军,可是心中有结,难以排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