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清瑶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集市的。
拥挤的人群擦着她的胳膊过去，有人撞了她一下，骂了句“走路看着点”，她都没听见——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全是小雨说的“我爸爸叫谢军”，还有“谢军”蹲在地上沉默的样子，那张被帽檐遮住的脸，此刻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晃。
她不知道自己，是怎么穿过喧闹的老街，怎么推开招待所，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的。
直到后背靠上冰冷的门板，“哐当”一声关上的瞬间，她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顺着门板慢慢滑下去，最后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。
房间里没开灯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夕阳余晖，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老街的喧闹还在飘进来，卖糖葫芦的吆喝声、自行车的铃声、孩子们的嬉闹声，可这些声音在她耳朵里都变得模糊又遥远，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。
她双手死死抱住膝盖，牙齿咬着嘴唇，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，砸在裤子上，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她想忍住，想拿出平时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样子，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，撞得肋骨生疼，连呼吸都带着颤抖，怎么也控制不住。
“老乔......老乔......”
她把脸埋在膝盖里，声音哽咽得像被砂纸磨过，“是你吗......真的是你吗......”
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现两张脸——
一张是二十八年那张照片上的乔震，穿着笔挺的87式军装，站在军区大院的银杏树下，阳光洒在他脸上，眉眼分明，笑起来右边嘴角还有个小梨涡，眼神亮得像星星；
另一张是集市上那个叫“谢军”的男人，帽檐压得低低的，露出的下巴线条很硬朗，可左半边脸藏在阴影里，听说全是烧伤的疤痕，左耳也没了，整个人沉默得像块石头。
这两张脸怎么看都不一样，可谢清瑶的心，就是像被什么东西揪着，一个劲地往“是他”的方向偏。
她开始在心里一遍遍地算账——
年龄对得上，乔震要是活着，今年该五十四了，“谢军”看着也差不多，头发都白了不少，动作也有些迟缓，符合这个年纪；
身份也对得上，“谢军”当过兵，身上那股军人的气质藏都藏不住，蹲在地上整理山货都腰杆挺直，挡板车时那瞬间的爆发力，跟乔震当年在训练场上保护新兵的样子一模一样；
还有伤痕，吴大姐说“谢军”是在矿上被炸伤的，可王一山之前查过，乔震当年执行任务时，就是被敌人的爆炸装置掀飞，掉进了界江——
爆炸！这伤的原因都能对上！
还有名字！
“谢军”！
一个“谢”，一个“军”！
她姓谢，他们的儿子叫乔军，这两个字凑在一起，怎么看都像是刻意的！
还有小雨，大雨天在界江边上捡到的，取名“谢雨”，界江就是乔震失踪的地方，这难道真的是巧合吗？
“不可能......哪有这么多巧合......”
谢清瑶喃喃自语，手指用力抠着地板缝，指甲缝里都嵌进了灰尘，
“一定是他......肯定是他......”
可下一秒，理智又像一盆冷水，“哗啦”一下浇在她头上——
如果真的是乔震，他为什么不认她？
他为什么要改名叫“谢军”？
他为什么要躲着她？
他脸上的伤那么重，耳朵也没了，会不会是当年伤得太厉害，失忆了？
忘了她是谁，忘了自己是谁？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谢清瑶的心就像被刀剜了一下，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。
她宁愿“谢军”不是乔震，也不愿意接受“乔震忘了她”这个可能——
二十八年的等待，要是换回来一个不认识她的丈夫，那她这些年的苦，不就白受了吗？
“不......不会的......”她摇着头，眼泪掉得更凶了，“老乔那么爱我，他不可能忘了我......肯定是有别的原因......肯定是......”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“砰砰”的敲门声，王一山的声音传进来：
“嫂子！您在里面吗？我跟妮娜回来了，查到点线索！”
谢清瑶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泪，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：
“进......进来吧。”
王一山和赵妮娜推开门，看到蜷缩在地上的谢清瑶，都愣了一下。
赵妮娜赶紧走过去，蹲下身扶住她：“谢主席，您怎么坐在地上？地上凉，快起来。”
王一山也赶紧开灯，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房间，谢清瑶通红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，一下子就藏不住了。
“嫂子，您是不是哭了？”王一山皱着眉，“是不是还在想‘谢军’的事？”
谢清瑶没说话，只是摇了摇头，在赵妮娜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，走到床边坐下。
她拿起桌上的水杯，喝了一口水，才缓过劲来：
“你们查到什么了？快说说。”
王一山赶紧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，翻开：
“我去镇派出所查了户籍登记，镇上确实有个叫‘谢军’的，登记地址是镇西头的老磨坊旁边，就是吴大姐说的那个地方。
不过登记时间是十年前，之前的户籍信息是空的，像是从别的地方迁过来的，可迁户记录也查不到，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。”
“凭空冒出来的？”
谢清瑶心里一动，“那他迁过来的时候，有没有登记家庭成员？”
“没有，就他一个人，小雨是后来登记在他名下的，关系写的是‘养女’，登记时间是八年前，刚好是小雨说的‘被捡到’的时间。”
王一山接着说，“我还问了派出所的人，他们说‘谢军’刚来镇上的时候，脸就已经伤了，话也少，大家都只知道他叫‘军哥’，具体从哪来，以前是干什么的，没人知道。”
赵妮娜也补充道：“我去跟吴大姐聊了半天，吴大姐说‘谢军’是十五年前来到黑风镇的，刚来的时候特别落魄，身上就穿了件破军装，脸肿得不像样，还发着烧，是老磨坊的看门人收留了他。
后来他身体好了点，就开始在磨坊旁边种菜，再后来就捡到了小雨。
吴大姐还说，‘谢军’每年都会去界江边上的一座小庙烧香，每次都待很久，谁也不知道他在拜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