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拉扯着，一边是理智告诉她“别再想了，就是巧合”，一边是心底那点不甘在喊“再问问，再看看，说不定有线索”。
走到街口的时候，她下意识地往西边看了一眼。
老磨坊的方向，隐约能看到几间矮房，还有一片绿油油的菜地。
她知道，那就是“军哥”种菜的地方。
“嫂子，李镇长的车在前面呢。”
王一山指着不远处那辆黑色的轿车，说道。
谢清瑶收回目光，点了点头，加快了脚步。
她告诉自己，先把学校的事做好，这是正事。
可她的手，却在口袋里悄悄攥紧了。
那个“军哥”的身影，还有小雨提到父亲时躲闪的眼神，像两根无形的线，轻轻拽着她的心，让她怎么也放不下。
她甚至在想，等考察完学校选址，要不要绕到老磨坊那边，远远看一眼？
就看一眼，说不定......就能看到点什么。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，就压不住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抬头看向李镇长的车，脸上恢复了惯有的从容，可眼底深处，却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。
万一呢？
万一真的有奇迹呢？
而她不知道的是，在她往学校选址走的时候，镇西头老磨坊旁边的菜地里，一个穿着旧军装的男人，正弯腰给青菜浇水。
他戴着帽子，帽檐压得很低，遮住了大半张脸，只有那只完好的左耳，在风里动了动。
黑风镇往山里去的路，是真能把人颠出五脏六腑的程度。
越野车碾过坑洼的土路，车身“哐当哐当”响，车窗玻璃震得发颤，连放在仪表盘上的矿泉水瓶都跟着蹦跶，时不时还得猛打一把方向盘躲开路上的石头。
谢清瑶坐在后座，单手扶着车窗框，目光却没离开窗外。
苍翠的山峦一层叠一层，像被泼了浓墨的绿毯子，山脚下散落着几处土坯房，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歪歪斜斜，烟囱里飘出的细烟，没一会儿就散在风里。
这片土地看着贫瘠，却处处透着股韧劲，路边的野花，顶着碎石子也能开得鲜艳，让她心里莫名泛起股复杂的情绪。
“谢主席，您要是觉得颠，就扶着前面的靠背，这段路是最难走的，过了前面那个弯道就好点了。”
副驾驶座上的李镇长回头，脸上带着点歉意，
“咱们这山里条件就这样，委屈您了。”
“不委屈，路难走，孩子们上学才更不容易。”谢清瑶笑了笑，声音平静，“前面上河村小学，孩子们平时都走这条路？”
“可不是嘛！”李镇长叹了口气，语气里满是无奈，“低年级的孩子，得家长背着来，遇到下雨天，路滑得能摔跟头，有好几次孩子都摔哭了，可哭完还得往学校跑——孩子们想读书啊！”
这话像根小针扎在谢清瑶心上，她没再说话，只是目光更沉了些，指尖悄悄攥紧了。
又颠了十多分钟，车子终于停在一处山坳里。
谢清瑶推开车门，一股带着泥土和野草味的风扑面而来，她抬头一看，心瞬间就揪紧了。
所谓的“上河村小学”，就三间用石块和泥巴垒起来的矮房，墙皮剥落得厉害，露出里面的碎石子，有的地方还裂了缝，用几根木头撑着。
屋顶盖着的石棉瓦，破了好几个大洞，用塑料布勉强盖住，风一吹，塑料布“哗啦哗啦”响，跟扯着嗓子喊似的，生怕别人，看不见这房子的破败。
操场是光秃秃的泥地，坑坑洼洼的，前两天下雨积的水洼还没干，倒映着灰蒙蒙的天。
角落里，竖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杆，上面挂着面褪色的国旗，红颜色都快变成粉的了，边角还卷着毛边，在风里有气无力地飘着。
一群孩子站在教室门口，有十几个，大的十来岁，小的才到成年人腰那么高。
他们都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，有的裤子短了一截，露着细瘦的脚踝，有的鞋子裂了口，露出里面的袜子，可不管衣服多旧，都洗得干干净净，头发也梳得整齐。
看到谢清瑶一行人，孩子们都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，有的躲在大孩子身后，只露出半双眼睛，好奇又拘谨地打量着这些“穿得不一样”的人。
他们的眼睛真亮啊，像山涧里的清泉，可那眼神里除了好奇，还有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早熟，看得谢清瑶心里发疼。
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读的小学，也是农村的地瓦房。
再看看眼前的孩子，他们还是在漏风漏雨的教室里上课，用着破旧的桌椅，却依旧睁着渴望知识的眼睛。
谢清瑶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里的酸涩，脸上挤出温和的笑容，快步走了过去。
她特意蹲下身，让自己的视线和孩子们平齐，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亲切：“孩子们好呀！我是谢清瑶阿姨，今天来看看你们，也看看你们的学校，好不好？”
孩子们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好一会儿，才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声开口：“阿姨......好。”
有了第一个，其他孩子也跟着小声回应：“阿姨好......”
“真乖。”谢清瑶笑着点头，目光扫过孩子们冻得发红的小手，又问，“你们平时在教室里上课，冷不冷呀？”
“冷......”一个小男孩挠了挠头，小声说，“冬天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，写字的时候手都冻僵了，握不住笔。”
旁边的大孩子补充道：“下雨天更麻烦，屋顶漏雨，得用盆接水，有时候水漏在课本上，字都晕开了。”
谢清瑶听得心里更沉，这时李镇长走了过来，指着身后的教室，语气带着愧疚：
“谢主席，您看这教室，里面就几张旧课桌，还是镇上中学淘汰下来的，有的桌腿都断了，用砖头垫着。
黑板就是用木炭把墙壁涂黑，写不了几个字就得重新涂，老师们都是本村的村民，没受过专业培训，一个人要教好几个年级，语文数学都得教......”
“师资力量缺口这么大？”
谢清瑶站起身，跟着李镇长走进教室。
屋里果然昏暗，即使是白天，也得借着从塑料布缝隙，透进来的光才能看清东西。
几张旧课桌歪歪扭扭地摆着，桌面坑坑洼洼，上面刻着各种小印记。
墙角堆着一堆柴火，应该是冬天取暖用的，旁边放着几个缺了口的搪瓷盆，显然是接雨水用的。
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，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，一边记录一边问：
“李镇长，上河村小学现在有多少学生？几个老师？除了漏风漏雨，校舍还有没有其他安全隐患？比如地基稳不稳定，会不会有坍塌风险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