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齐斯南明白了。
即使自己什么也不做,即使自己什么也没做错,自己的一切行为依旧会被他们解构成他们希望理解的那个意图。
就像是现如今的很多早已不是它们原意的词语。
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。
“那我为什么不能直接成为那样的人?”
齐斯南半夜躺在床上,望着空洞苍白的天花板。
她没有力气去把灯打开,也没有心思去打开那盏触手可及的,昏黄的灯。
她就这样躺着,直到天明。
后来齐斯南学会了。
成为他们口中的那个人。
或许是最厌恶她的亲妈口中的“白眼狼”。
又或许是还算对她抱有善意的继母口子的那个“可怜的孩子”。
或许是她那个暴躁到一点就着的亲爹口中的“赔钱货”。
又或许是那个虚伪至极的继父口中的“听话的孩子”。
不论怎样,齐斯南都学会了,也适应了。
她开始按照他们的想法生活。
远离她的弟弟齐思归,在外界扮演他们的乖巧女儿,演出内部早就腐烂的“完美家庭”。
在真正的战场之上又脱去外壳,变成战略家齐斯南。
十一岁,她摸清了这四个大人的弱点和软肋。
人类本性即是轻敌,更何况,他们的对手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。
齐斯南闭眼,从回忆中脱离。
她拿到了下一个礼物。
那个写着数字十二的礼盒,打开是一个简约,但颜色很扎眼的头箍。
纸条被它压在了底下。
齐斯南将它展开。
“我记得那年你剪掉了长发,姐姐。”
“我很抱歉那年问你为什么剪去头发,还说长发的你更好看。”
“上次见到你时发现你的头箍有点旧了,就擅自做主给你买了一个颜色更亮的。”
“我希望你会喜欢。”
齐斯南拿起那个漂亮的蓝色头箍,看了几秒。
是了。
齐斯南十二岁那年还是长发。
很长很长,几乎快到腰际。
她为什么留着这么麻烦的长发,其实一开始还是因为渴望爱。
她的亲妈和继母,都是长发飘飘。
小小的她便也以为她们被爱着是因为长发。
但后来头发越来越长,她才明白。
她们从不会因为头发短而被厌弃。
而她,也不会因为头发长而被喜爱。
齐斯南的亲妈很讨厌她,讨厌她的一切,也想控制她的一切。
齐斯南偶尔会被她带出去买衣服,但从不会被尊重意见。
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裙子堆满衣柜,齐斯南一条也不喜欢。
每年去拉直的头发,齐斯南一样不喜欢。
每次反抗换来的不过都是更多的谩骂。
她的自我,就是母亲口中白眼狼的证明。
齐斯南摸着被拉直的长发,闻着药水刺鼻的气味,闭上眼睛。
到了第二天,她离开了家里。
理发店,她剪掉了长发,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,齐肩短发,刘海不齐,戴个沉闷的头箍。
那天她主动约了亲妈出来。
当她看见齐斯南这副完全不符合她审美的装扮时,骂声几乎要再次脱口而出。
但这是在外面。
齐斯南还贴心地指了指周围来用餐的家庭,无声地告诉她母亲,你要骂出口的话,会成为你在L市法庭上最有力的虐童证明。
“我还是那个条件。”
“你和我后爹每个月五千,还有L市的这套,我们现居的房子。”
“等我十五岁,你们就能抛弃我了。”
齐斯南故意在她面前摆弄她新剪的发型,时不时还挑衅地看她一眼。
“想都别想。”
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。
“我真该在生下你的第一个都把你掐死,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亲爹叫你讨债鬼了白眼狼。”
“我给你花钱还花错了?给你买了那么多好看的衣服,给你花钱去打理发型...”
她愤怒地一一举例,试图论证她的观点。
“管你怎么想。”
“反正我手上有你骂我的证据。”
“关这个就够定你的虐童罪了。”
“想想你的亲亲儿子,老妈。”
“你进去了,谁还管他?”
齐斯南的娃娃脸上全是恶意。
“我今年才十二,妈妈...我还没到十五岁呢。”
“就算你拖到了我十五岁的那年,你又能保证我不会直接把我所有的底牌全部丢出去跟你们同归于尽。”
“流放到c市是什么后果?你应该明白。”
齐斯南一个字一个字地,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给她听。
“你...你...”
“你有本事今晚别回家!”
她很明显是被齐斯南气到了,但又不能在公共场合发作,只能恨恨地拎起包,狼狈地逃开。
“记得买单,不然你还得回来见我这只白眼狼。”
她甚至有心情用只用她们能听见的声音威胁,或者说命令她的亲妈。
等她逃也似的离开,齐斯南勾起笑容,就着她的愤怒和狼狈,吃掉了面前的食物。
后来她回去,齐思归靠了过来。
“姐姐为什么把头发剪掉了?我觉得你长发时更好看。”
听见齐思归的这句话,坐在沙发上的,刚刚吃了瘪的齐斯南亲妈冷嗤一声。
“因为你姐姐嫌我把她的头发拉直了,她可相信自己的审美了,哦哟你看看这一剪本来就丑现在更丑了吧?”
齐斯南只是伸手摸了摸没有恶意的齐思归的头。
“那家餐厅的饭很好吃,可惜...”
“某个人没有这种好命。”
齐斯南说完绕过齐思归,穿过沙发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经过沙发时,侧头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她。
她冲着她露出一个很完美的笑容,甩了甩自己的头发。
齐斯南才不会管她有什么反应。
回到卧室,她坐在书桌前,从堆叠的书本后掏出一本笔记本,写下了今天的战绩。
“恨天恨地阴阳怪气的极端控制狂,今日谈判效果不错,有希望能在十三岁之前达成目标。”
“秘密武器...”
齐斯南拿到了一边的手机,用指纹解锁,点开了社交软件,看见了齐思归自从拿到手机之后跟她分享的日常和一些问候。
齐斯南每条都会回复。
她看着与他的聊天框很久,最后把手机熄屏。
“齐思归的安危”。
齐斯南安静地写下这句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