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弃疾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完颜元宜,又看了一眼赵眘,怪不得最近老找不见他,原来寻那牛鼻子老道学调息去了,两月之前他可还做不到!
如此看来,我也不可怠慢了!
赵眘不好意思解释道:“宗贤兄,他无礼在先的,你可莫要怪罪!”
完颜宗贤面色不变,淡然道:“此人乃是契丹人,背主降金,赐姓完颜!”
辛弃疾心道,原来你完颜氏也看不起背主之人啊!
而张中彦则是看得肝胆俱裂!
这是什么样的力量,能将人一脚踢飞七八丈远,而且精准砸到马匹,又让完颜元宜毫发无伤,将力道尽数卸在马匹身上!
赵构虽然也号称勇武过人,但与自己比起来依旧相差甚远,至于赵佶赵桓父子,更是手无缚鸡之力!
这大宋当今官家是吃什么长大的,怎的这般厉害!
辛弃疾则更是乐不可支,他的听力天下第一,能听到两万皇城司将士倒吸凉气的声音!
训练士卒,除了勇武体能之外,忠诚与执行力相当重要!
而今日赵眘带来的震撼将对这两万将士的训练带来质的飞跃!
那边完颜元宜气冲冲再次跑了过来!
但这次再也不敢轻易出手了,看着赵眘吹胡子瞪眼,也不知敢说什么好!
忽地想到什么,平稳了气息,拱手一礼道:“大宋皇帝,金宋乃伯侄之国,礼节还是要守的,除非宋主欲坏了这段关系,外臣终究回去还是要据实汇报的!”
赵眘笑了,这是一手肉一手刀啊!
“绍兴和议既然已经签署,我大宋自然不会坏了规矩!”
完颜元宜闻言松了一口气,既然认可绍兴和议,那今日的事自然便妥了!
“伯侄之国,嗯,你瞧瞧,那边是什么?”
完颜元宜朝他指的方向一看,回道:“外臣听说那是宋国太庙!”
赵眘笑道:“你倒是乖觉,那里面是我的祖宗,既然是伯侄之国么,那自然也是完颜亮的祖宗!如此,你代完颜亮进去磕九个头,再出来说话!”
啊?
完颜元宜懵了!
这……
不是我代表大金皇帝,因此你要给我磕头么?
怎么成了我磕头了!
“这不对吧!”完颜元宜看着完颜宗贤道。
完颜宗贤漠然道:“你的事,何必来问我!你要去便去,不去也无人强迫于你!”
完颜元宜细细咂着这句话,不去磕头自然也可以的,宋国皇帝自然也不敢打死自己!
“我若不去……”他试探着问赵眘。
“哦,不去也可,你先领着人去驿馆休息,等朕此间事了,自会设宴款待!”赵眘又捻起了一颗蜜煎银杏,看也不看他。
完颜元宜咬了咬牙,行礼道:“外臣这就去祭拜太庙,还请宋主指引!”
全场哄然大笑,原来这金使也是银样镴枪头,还是要去磕头!
众人满满的自豪感油然而生!
然而赵眘却微微皱眉,这完颜元宜即便要生生受这羞辱也不愿离去,自然手中握有大计!
但事已至此,只好吩咐太常寺领他去祭拜!
百官中有吏部郎中虞允文道:“官家,沈少卿身子有恙,不如让微臣去!”
虞允文本是礼部郎官,倒是对祭祀之道颇为精通。
其实赵眘知道沈虚中不在,本意是让辛弃疾的族叔祖辛次膺去,此人被秦桧迫害,在太庙奉祠十八年,对于此处最是熟悉不过。
只是上次官迁宣正大夫,枢密都承旨后,却是有些不习惯,大病了一场,辛弃疾只好遣人将他送去建康司天监交给萨真人照看。
此刻正是无人可用之时,虞允文站了出来!
赵眘心中大喜,这个虞允文倒是有些意思,要知道今日之事,旨在折辱这金人,杀杀他的锐气!若是个寻常人去了,只怕膝盖软,被此人气势压住。
虞允文明显是得了赵眘心思,心知太常寺那些家伙的本色,因此毛遂自荐!
此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,颇有些混日子的模样,然而事到临头却能站出来力挽狂澜!
说不准还能在这个过程中套出一些完颜元宜的话来!
有意思!
好个虞允文!
“如此,有劳了!”
虞允文便前头引着完颜元宜向太庙而去!
赵眘耳边一道传音入密声道:“二哥,此事不对啊,那完颜宗贤明明已经指引他不必去祭拜,他却依然去了,只怕另有诡计!”
赵眘传音回道:“自然是有问题的,但现在不知是什么,只好见招拆招了!”
“二哥,我瞧金使队伍后面有一马车,里面只怕有重要人物。”
赵眘闻言向金使队伍看去,却什么都看不到。
“能看到或者听到什么蛛丝马迹吗?”
“马车遮着帷幔,看不见,里面人也没有说话,只有一个细微的呼吸声,略有些急促!”
“略有些急促?难道是个妇人!可听得出年龄大小么?”
“肺音略有浑浊,年纪应该不小了!”
赵眘看了一眼韦氏,难道又是韦氏之类的人物?
这些人在五国城可不少!
但与今日之事又有什么关系!
能够证明秦桧没有说谎?
这不可能啊!
你忽然领个人出来我自己都可以不认,何况是你的证言!
至于证物,就更说不通了,难道秦桧与金人的来往证据还能证明秦桧的清白不成?
这怕不是南辕北辙吧!
实在想不通!
两人又多方揣测,却是没有结果!
这时候,完颜元宜已经祭拜完出来了!
一旁的虞允文默不作声,脸色有些凝重,眉头微微皱起,看不出来高兴还是沮丧!
赵眘一把拉过他:“可有什么消息么?”
虞允文苦笑道:“也不知算不算好消息,也不必我说了,官家看就是了!”
完颜元宜正了正衣冠,清了清嗓子,再次道:“圣旨下,宋主携百官接旨!”
只是说这话的时候斜眼看了一眼赵眘。
只见依然大剌剌坐在交椅上,皱眉把玩着手中的蜜煎银杏也不搭理他。
“宋主?”完颜元宜悄声提醒。
“大宋官家?”完颜元宜急得汗都要出来了。
“哦,你要宣旨便宣,朕听着呢!”赵眘依旧不拿眼看他。
完颜元宜知道再纠结磕头的问题,只怕今日之事便陷入了僵局。
只好就当没看见,朗声宣读圣旨!
奉
天承运,皇帝!
诏曰:
朕承天眷,抚有四海,统御诸夏,以仁为治,以和为贵。昔者金宋交兵,干戈扰攘,生灵涂炭,朕每思及此,未尝不恻然动容。宋室旧主赵桓,既受封昏德侯,拘于上京已历数载。其间躬行省过,谨守臣节,未尝有非分之举,此朕所察知也。
夫王者之师,本为安邦定国,非以穷兵黩武;圣人之治,在于解民倒悬,而非以惩人为快。今大金四海升平,边尘渐息,而宋地百姓,仍念故主之思;中原士绅,常怀安邦之愿。朕以天下为念,以苍生为怀,特颁此诏,赦免宋昏德侯赵桓之罪,复其宋室宗主权柄。
即日起,命光禄大夫完颜元宜护送赵桓归宋,所过州府,皆以礼相待,供给所需,不得有丝毫怠慢。归宋之后,赵桓可重整宋室,安抚民心,与大金永结秦晋之好,世世代代,互不侵犯。两国边境,划定疆界,各守其土,商旅往来,互通有无,共臻太平之境。
朕此举,非畏宋室之威,实乃体上天好生之德,顺万民安乐之心。若宋室能感朕仁德,恪守盟约,则两国百姓共享太平,江山永固;若有负朕意,复起干戈,则大金铁骑必当奉命出征,届时悔之晚矣。
布告天下,咸使闻知。钦此!
大金皇帝
贞元三年秋吉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