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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日后。

岳家军大营。

中军帐内,气氛凝重。

岳飞端坐主位。

张宪、王贵、岳云等主要将领分列两侧。

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。

以及一丝压抑的愤懑。

案几上,摊开着一份从临安加急送回的公文。

上面有朱批。

但内容,却让帐内诸将心寒。

“鹏举吾弟,北伐之志可嘉。”

“然国力维艰,粮秣不继,骤起大兵,恐非万全。”

“着尔部相机进取,以恢复襄、邓,震慑伪齐为要。”

“勿要轻敌冒进,亦不可浪战耗损。”

“所需粮饷,已命有司酌情拨付,然漕运艰难,尔部亦当就地筹措,以补不足。”

“切切此谕。”

下面盖着枢密院的印。

还有当今天子——赵祯的私人花押。

看似温和。

实则冰冷。

“相机进取”。

“勿要轻敌冒进”。

“酌情拨付”。

“就地筹措”。

每一个词,都透着推诿、限制和不信任。

“朝廷……这便是朝廷的回复?”

王贵忍不住,声音发涩。

“襄、邓?我军前锋已抵蔡州,距旧都汴梁不过数日路程!”

“此刻让我们转头去打襄邓?”

“这……这算什么北伐旨意!”

张宪脸色铁青,拳头攥紧。

“粮饷‘酌情拨付’……昨日粮官来报,营中存粮,仅够半月之用。”

“后续粮草在哪?”

“‘就地筹措’?河南之地,历经战火,十室九空,百姓易子而食!”

“我们去哪里筹措?”

“难道要去抢掠百姓吗?”

岳云年轻,更是气得眼眶发红。

“父亲!这旨意,分明是要捆住我们的手脚,让我们动弹不得!”

“待粮尽兵疲,自然不战而溃!”

岳飞抬手。

止住了众将的激愤。

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。

只是将那公文缓缓卷起,放在一旁。

目光扫过帐中每一张熟悉的面孔。

“旨意,你们都看到了。”

他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。

“朝廷有朝廷的难处,有朝廷的顾虑。”

“但我们……”

他顿了顿。

“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,我们的仗要打。”

“伪齐李成部新败,金军主力被北地‘北望军’袭扰,暂时无暇南顾。”

“河南诸州,人心思宋,义军蜂起。”

“此刻,是收复失地的最佳时机。”

“若等金军缓过气来,伪齐稳住阵脚,朝廷‘和议’再成……”

“则我等数年心血,将士流血牺牲,皆成泡影。”

“中原百姓,再无重见天日之期。”

他站起身。

走到帐壁上悬挂的巨幅舆图前。

手指划过黄河,点在汴梁的位置。

“朝廷要我们打襄邓。”

“那是偏师该做的事。”

“我军主力,既已至此……”

他的手指,重重按在汴梁西南的朱仙镇一带。

“就当直指汴梁。”

“即便不能一举克复,也要兵临城下,震动天下。”

“让金人知道,宋军还有敢战之师。”

“让中原百姓看到,大宋旌旗未倒!”

帐中寂静。

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。

“可是……粮草?”王贵忧心忡忡。

“北望军石墩先生密信中提到,‘北粮南运’首批已过东平湖。”

岳飞道。

“虽杯水车薪,总能应急。”

“此外……”

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。

“传令各军,自即日起,口粮减半。”

“我军将领,与士卒同食。”

“告诉将士们,朝廷粮草不继,是我岳飞无能。”

“但收复故土,就在眼前。”

“勒紧裤带,打完这一仗!”

“只要拿下汴梁周边,就食于敌,或能与北方义军连成一片,打通粮道。”

“这是险棋。”

“也是唯一活棋。”

众将动容。

口粮减半,与士卒同食。

这意味着主帅将与全军一起挨饿。

但这也是凝聚军心最直接的办法。

“还有……”

岳飞目光变得锐利。

“整顿军纪,严查内外。”

“非常时期,凡有与临安往来异常、散布流言、动摇军心者……”

“无论官职,就地拿下,严惩不贷!”

张宪、王贵对视一眼,凛然领命。

他们想起石墩密信中的提醒。

看来,元帅也感觉到了什么。

“都去准备吧。”

岳飞挥挥手。

“三日后,拔营北上。”

“前锋岳云,目标颖昌。”

“中军随我,直趋郾城。”

“记住,稳扎稳打,步步为营。”

“我们的目标不是击溃多少敌军。”

“是收复土地,站稳脚跟,连成一片!”

“是让朝廷和天下人看到……”

“这条北伐路,走得通!”

“是!”

众将轰然应诺,眼中重新燃起火焰。

尽管前路艰难。

尽管背后冰冷。

但统帅未失其志。

他们便有方向。

将领们退出大帐。

岳飞独自留在舆图前,久久不动。

他伸手入怀,摸出一枚温润的玉佩。

那是夫人托人送来的。

也是他与“北望军”那位神秘“陈先生”之间,唯一一件间接的信物——石墩转交时曾说,此物或有助于联络。

他不懂其中玄机。

但握着它,想着北方那些素未谋面却倾力相助的“义军”,心中稍暖。

至少。

他不是完全孤军。

“北伐……”

他低声自语。

“这条路,再难,也要走下去。”

几乎在同一时刻。

黑云寨。

陈稳站在新建的“观星台”上。

此处实为寨中最高处,可远眺四周山野。

他手中,也握着一物。

一块未经雕琢的深色铁木令牌胚子。

表面粗糙,但木质紧密沉手。

这是赵老蔫最新送来的试样。

据说掺入了微量从王家坳邪物中提炼的“惰性幽能晶体粉末”,并以陈朝秘法处理。

理论上,更能承载“势运印记”。

陈稳已连续数日,每日耗费半个时辰。

将心神沉浸,引导体内那玄妙的“倍数”力量,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、与陈朝国运隐约相连的“势”,缓缓温养这块令牌。

过程缓慢。

且极度消耗精力。

但他能感觉到,令牌胚子正在产生极细微的变化。

更润泽。

与他之间,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。

“还不够。”

他自语。

“要打下足够稳固的‘印记’,恐怕还需月余。”

“但愿……鹏举那边,等得了那么久。”

他抬头南望。

Lv.5带来的“势运初感”能力,让他对远方的、与自己因果纠缠的“大势节点”有模糊感应。

他感到。

南方。

一股锐利如剑、却又背负着沉重阴影的“势”。

正在缓慢而坚定地移动。

向北。

“开始了……”

他喃喃道。

“剧本”上既定的北伐。

以另一种形式,在资源匮乏、授权有限的苛刻条件下。

倔强地拉开了序幕。

他知道,很快。

北望军各部,也将按照既定方略,向河北、山东等地的金军据点。

发起猛烈袭扰。

为南边那支孤军。

分担哪怕一丝压力。

秋风更烈。

卷动他衣袍。

手中的令牌胚子,似乎微微发热。

仿佛在回应着。

那千里之外。

正在点燃的战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