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北岔沟金矿的气氛,在金疤脸看似镇定的外表下,已然绷紧到了极致。他在延吉城内的眼线传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——有官兵在秘密调动,方向不明,但隐约指向西北。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,黄宇轩最近几次与他秘密接触时,言语间少了往日的热络,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推诿和闪烁其词。
金疤脸不是傻子,他立刻意识到,自己这艘船可能要沉了。黄宇轩这把“保护伞”不仅已经靠不住,甚至极有可能为了自保,反过来把自己当成投名状献给江荣廷!
金疤脸对着油灯下闪烁的金锭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戾,“必须走!立刻就走!”
他首先派出了两名心腹,携带密信,连夜出山,去寻找他拜把子的兄弟、实力最强的一股土匪“穿山风”。他在信中言辞恳切,称自己遭官府陷害,危在旦夕,请求大哥看在结义之情上,于两日后的子时,在西北岔沟东路的黑松林接应,并许诺事成之后奉上二十根金条作为酬劳。
为了安抚住矿上那百十号躁动不安的手下,他召集了几个小头目,信誓旦旦地宣布:“弟兄们!憋了这么久,咱们发财的机会终于来了!黄局长那边已经打点妥当,打通了关节,就在明晚,有一次大规模的运货机会!大家伙都把精神头给我打起来,做好准备!等这批货出去,换了银子,人人有份,重重有赏!”
手下们一听,压抑了许久的贪婪和兴奋被点燃,纷纷摩拳擦掌,欢呼雀跃。他们丝毫不知,自己已经被当成了吸引火力的弃子。
金疤脸真正的计划是:行动当晚,他只带着五六名绝对忠心的核心死忠,携带早已熔铸好的金锭以及细软,前往与“穿山风”约定的接应点。而大部分不明真相的手下,则由一个被他蒙蔽的心腹带领,押运着几车掺杂了大量普通矿石、只在表层覆盖少许金砂的货,大张旗鼓地走西边大路,吸引官府和可能存在的所有目光。
安排好这一切,金疤脸再次秘密约见了黄宇轩。这次,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桀骜,反而带着一种看似幡然醒悟的疲惫和诚恳。
“黄局长,”金疤脸叹了口气,语气低沉,“我回去思前想后,觉得您上次劝我的话,在理啊。提着脑袋走钢丝,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江荣廷手段厉害,我斗不过他。这‘官督商办’,安安稳稳的,或许真是最好的出路了。”
黄宇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但面上不动声色:“老弟能想通,那是最好不过。识时务者为俊杰嘛。”
金疤脸话锋一转,露出为难之色:“只是……手下那帮弟兄,跟了我多年,如今要他们散了,总得给笔安家费,不然……怕是会生出乱子。我库房里还积压了些……私货,我想着,就这最后一次,运出去换了钱,好好打发他们走人,我也就能彻底安心办矿了。”
他凑近一些,压低声音,带着诱惑:“黄局长,这次出货量不小,只要您能高抬贵手,给西边的关卡开个口子,放我们过去,事后,必有重谢!绝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丰厚!”
黄宇轩听着金疤脸的“肺腑之言”,心中冷笑不止。他根本不信金疤脸会真心悔改,更不信他只是为了发遣散费。在他看来,这分明是金疤脸察觉到了危险,想要最后捞一票跑路!
但这正合黄宇轩的心意!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地点下手除掉这个心腹大患。金疤脸自己把时间、地点和“罪名”都送上门来了——大规模偷运私货,人赃并获,届时“被迫”采取强硬措施,“误杀”匪首,谁也挑不出毛病!
心中杀机已定,黄宇轩脸上却露出理解和为难的表情,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:“老弟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,哥哥我再不帮忙,就显得不近人情了。也罢!就帮你这最后一次!西边老鸹岭那段卡子,我会让我的人暂时撤开一个时辰!你们动作要快!记住,就这一个时辰!过了这个村,就没这个店了!”
金疤脸心中狂喜,面上却感激涕零:“多谢黄局长!大恩大德,没齿难忘!”
送走金疤脸,黄宇轩脸上伪装的温和瞬间褪去,化为彻底的冰寒与狠厉。他立刻开始调兵遣将,将自己能完全控制的、延吉巡警局几乎全部的力量——八十多名巡警,秘密调往西北岔沟西路的必经之地——老鸹岭。他要在这里,布下天罗地网,将金疤脸和他的“私货”车队,连同那些知道太多秘密的金疤脸心腹,彻底埋葬!只要做得干净利落,他不仅能摆脱金疤脸的威胁,还能在江荣廷面前立下一功,说不定……还能借此再往上爬一爬!
黄宇轩和金疤脸都低估了江荣廷布下的网。
督办公署内,江荣廷几乎同时接到了几份密报。朱顺的人回报,发现巡警局人马异常集结,动向不明,但似乎是往西北岔沟西面去了。几乎同时,李玉堂也传来消息,悍匪“穿山风”部有异动,有小股精锐似乎在向西北岔沟东面运动。
江荣廷看着地图,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。“派人通知裴其勋,做好战斗准备!他的营,分兵两路!一路给我盯死老鸹岭方向,黄宇轩的巡警在那里搞什么名堂!另一路,给我卡死黑松林一线,‘穿山风’的人,只要敢露头,不必请示,给我坚决歼灭,一个不留!”
“是!”传令兵领命而去。
“玉堂。”
“卑职在!”
“你给我盯死西北岔沟的南北两侧!我总觉得,金疤脸这招明修栈道,未必只有一条暗度陈仓之计。防止他临时改变路线,或者还有其他花招!”
“明白!”
一张更大、更严密的无形之网,在夜色笼罩下,悄然撒向了西北岔沟。金疤脸想用西边的假动作吸引注意,黄宇轩想在西边杀人灭口,江荣廷则冷眼旁观,准备将计就计,既要铲除土匪,也要看清这潭浑水下的所有魑魅魍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