议事厅内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。
天衍子那轻飘飘的几句话，如同投入深潭的重石，瞬间激起了千层浪。雷震、寒光剑尊、玄冥上人三位审查团巨头的目光，从最初的审视与压迫，瞬间转化为赤裸裸的惊疑、警惕与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。
“跨界因果”？“镜花水月之障”？
这些词汇背后代表的含义，对于他们这些站在修真界顶层的存在而言，绝非等闲！前者可能涉及宇宙间最禁忌的“变数”与“转世”之谜，后者则暗示着有极高层次的力量在遮蔽天机！
无论是哪一种，都足以让他们将云芷列为“极度危险”与“极度重要”的调查对象！
苍溟、凌霄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他们知道天衍子绝非无的放矢，云芷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、太惊人。一旦被坐实，后果不堪设想！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聚焦在了云芷身上，等待她的回应。
云芷心中亦是警铃大作。她没想到“镜花水月”之障这么快就被天衍子察觉端倪，更没想到对方竟然能隐隐“看到”她身上不属于此界的因果线！天机阁的“推演”之术，果然名不虚传，甚至可能比镜老预估的还要棘手！
但越是危急关头，她反而越发冷静。前世作为金牌策划练就的应变能力，加上穿越后经历的无数生死磨砺，让她此刻的思维运转到了极致。
天衍子说的是“仿佛看到”、“隐隐感觉”、“似乎缠绕”，用的是不确定的推测语气！这说明他的推演也受到了干扰，并非百分之百确定！他是在试探！是在抛砖引玉，想通过自己的反应来验证推测！
不能慌！不能自乱阵脚！
电光石火间，云芷已有了决断。
她迎着那数道如同实质的目光，非但没有丝毫慌乱，反而嘴角微扬，露出了一丝略带讶异和……玩味的笑容。
“天衍子道友的‘天机推演’之术，果然神妙莫测，令人叹服。”云芷的声音清越平静，在落针可闻的大厅内清晰回响，“道友所言‘跨界因果’，在下确实有些不解。我云芷生于斯，长于斯，修行至今，虽有奇遇，但根脚清晰可查，何来‘跨界’之说？”
她先是坦然承认对方推演之术了得，化解了部分剑拔弩张的气氛，又轻描淡写地将“跨界因果”引向可能是“奇遇”带来的因果纠缠，合情合理。
“至于道友所言‘镜花水月之障’……”云芷顿了顿，目光直视天衍子那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睛，“更是让在下困惑。莫非道友认为，在下身上，被人动了手脚，蒙蔽了天机？还是说……道友觉得，在下修为低微，不配拥有某些机缘，故以‘障眼法’遮掩？”
她这一反问，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，同时暗指天衍子可能是在无端揣测，甚至有种“你看不起我”的意味。配合她此刻展露的化神期（伪装）修为和年轻面容，竟有几分合情合理。
天衍子脸上的玩味笑容更深了，他轻轻拨弄了一下手链上的骨片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：“云道主莫要误会。我并无他意，只是修习‘天机术’日久，养成了‘眼’比‘心’快的毛病，看到些有趣的‘线’与‘影’，便忍不住说出来，倒让诸位见笑了。”
他看似在打圆场，但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，却依旧没有离开云芷，语气依旧带着探究：“不过，云道主既然提及‘奇遇’……不知可否详述一二？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，或许还能从中找到些与‘归墟侵蚀’或‘窃道者’相关的线索呢？毕竟，非常时期，任何‘异常’都值得深究，不是吗？”
他将话题又拉了回来，并且扣上了“对抗共同威胁”的大帽子，让云芷难以推脱。
雷震也适时开口，声音沉肃：“天衍子道友所言甚是。云道主，为了联盟大局，为了证明联邦的清白，还请坦诚相告。若有难言之隐，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更私密的地方详谈？”他这话，已经带着一丝威胁和强行带走“配合调查”的意味了。
苍溟立刻沉声道：“雷总长此言差矣！云芷乃我联邦道主，身份尊崇，岂是随意可被‘详谈’、‘调查’的？她的过往与机缘，属于个人隐私，只要与‘窃道者’无关，便无需向任何人汇报！若审查团执意以此为由纠缠，请恕联邦无法配合！”
气氛再次紧张起来。
就在这时，云芷忽然轻叹一声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“也罢。”她看向天衍子，目光坦然，“既然天衍子道友如此好奇，而雷总长又心系联盟安危，在下若再藏着掖着，反倒显得心虚了。”
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。难道她要承认？
只见云芷抬手，指尖轻点自己眉心。一道微不可察的灰银色光芒一闪而逝，她刻意将“混沌星印”的气息，极其微弱地泄露出一丝——混杂在原本伪装的气息中，显得像是某种古老、独特但不至于惊世骇俗的传承印记。
“实不相瞒，在下早年曾因缘际会，误入一处上古遗迹，侥幸得了些零星的、关于‘星辰’与‘定序’方面的残缺传承。”云芷语气平淡，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“或许正是这份传承气息独特，且沾染了上古时空的痕迹，才让天衍子道友产生了‘跨界因果’的错觉吧。”
“至于‘镜花水月之障’……”她微微一笑，指尖星光流转，在身边勾勒出一个极其微小、转瞬即逝的、由星光构成的简单幻象，“在下对幻术与隐匿之道也略有涉猎，常年习惯以秘法收敛气息，或许无形中形成了一层自我保护的‘障’，让道友见笑了。”
她这番解释，半真半假。混沌星主传承是真，但被她轻描淡写说成“零星残缺”；“镜花水月之障”被她说成是自己修炼的隐匿幻术。既解释了异常，又将其重要性大大降低，同时暗示自己并非毫无跟脚、任人揉捏的软柿子。
天衍子眼中光芒闪烁不定，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快速的推演与判断。他能感觉到云芷没有完全说实话，但对方给出的解释却又合情合理，且那丝泄露出的“星辰定序”气息，确实古老而纯正，不似邪魔外道。至于那“障”，也确实像是高明的自我隐匿手段……
推演的结果，一片模糊，充满了干扰与矛盾。这反而让他更加感兴趣了。
“星辰定序……上古传承……有趣，当真有趣。”天衍子喃喃道，随即展颜一笑，“看来是在下学艺不精，闹了个乌龙。云道主莫怪。”
他似乎暂时放弃了深究，但云芷能感觉到，他那份“兴趣”并未减退，只是从明面转为了更深的暗中观察。
雷震等人见天衍子都暂时“认可”了这个解释，虽然心中仍有疑虑，但也不好再强行逼迫。毕竟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，还是打压和探查联邦，而非立刻与云芷个人撕破脸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雷震面色稍缓，但语气依旧强硬，“既然云道主身负古传承，更应明白‘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’的道理。如今时局动荡，任何特殊力量都需在‘盟约’框架下接受监督，以免被‘窃道者’利用或渗透。接下来的审查，还望联邦，以及云道主本人，能给予充分配合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苍溟接话，将话题拉回正轨，“只要不触及联邦核心主权与成员基本权利，我们愿意配合审查。具体审查项目与范围，我们可以继续商谈。”
接下来的谈判，进入了更加繁琐、更加针锋相对的细节拉扯阶段。云芷偶尔插言，但更多时候是在观察，尤其是观察天衍子。
她发现，天衍子虽然看似不再关注她，但每当局势出现微妙变化，或者苍溟等人提出某个关键条件时，他的手指总会无意识地拨动一下那串手链，眼神也会变得格外深邃，仿佛在瞬间进行着某种高速的“推演”与“计算”。
他在利用这场谈判，推演联邦的底线、苍溟的性格、甚至……整个联邦未来的运势走向？
云芷心中警惕更甚。天机阁的人，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。
冗长的谈判持续了数个时辰，最终勉强达成了一个初步的框架：审查团将在有限范围内调阅部分非核心资料，并在联邦人员陪同下，对几处公开的军事训练星域和资源采集点进行“参观”，整个审查过程预计持续十五天。期间，审查团成员需遵守联邦法律，不得擅自行动。
这已经是联邦在巨大压力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。
谈判结束，审查团一行人被安排至星港贵宾区下榻。
离开议事厅时，天衍子经过云芷身边，脚步微顿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，轻笑道：“云道主的‘戏’，演得不错。不过，真正的‘观众’，或许不止在场这些人哦。”
说罢，他不等云芷反应，便飘然而去。
云芷心中猛地一沉。
天衍子这话……是什么意思？
真正的“观众”？
难道……他察觉到了“影”的注视？还是另有所指？
她感觉，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更加庞大、更加无形的网中。而天衍子，或许是这张网中，一个极其特殊且难以预测的……变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