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泡书吧小说网 > 网游动漫 > 这样的东方才不要呢 > 第29章 “大清洗”(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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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丝细密地织成灰蒙蒙的帘幕,笼罩着有如遗世独立的红魔馆。星暝一行人踏过湿漉漉的石板路,刚穿过院门,就看见伊莉雅撑着一柄深红色洋伞,独自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等候。她显然已经等了有一阵子,鞋尖微微沾着水渍。

“叔父,欢迎回……”伊莉雅眼睛一亮,话说到一半却卡住了。她的目光越过星暝的肩膀,落在后面那个裹着宽大旧斗篷的身影上——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边,精致的眉眼低垂着,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受惊后躲进灌木丛的小动物。

伊莉雅眨了眨眼,语气里带了点不确定:“……唔,那个,管家先生……这位可爱的女孩子是……?”

星暝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,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、带着无奈叹息的澄清:

“非常抱歉让您产生这样的误解。”

珂莉姆瑟往前挪了半步,抬手将滑落的兜帽又往后推了推,露出完整的脸和线条清晰的喉结。雨珠顺着他金色的发梢滴落,在那张过于精致的脸上划过不明显的类似水汽蒸发的痕迹。他说话时声音清亮,虽然还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微颤和惊魂未定的余韵,但音色确凿无疑属于少年:“我是珂莉姆瑟·班希娅……如您所见,如您所闻。”他似乎觉得需要再强调一下,又补充道,“我确实是男性。”

伊莉雅愣在原地足足两三秒。她看看珂莉姆瑟那张漂亮却又看不出男性特征的脸,又下意识地瞟向对方的脖颈和肩膀线条,最后把求证的目光投向星暝。星暝对她点了点头,脸上是惯常的平静表情。

“啊……原、原来是这样!”伊莉雅回过神来,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,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别的什么情绪。她很快调整了表情,努力让自己显得更端庄持重些,模仿着星暝平日处理事务时那种沉稳的仪态,但语气里还是透着掩不住的新奇:“这么说,你就是班希娅家……”

“最后的幸存者。”珂莉姆瑟接过话,声音低了下去,“班希娅……已经不复存在了。”

庭院里安静了片刻。伊莉雅抿了抿唇,她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——作为红魔馆的主人,作为斯卡雷特家族的族长。她挺直了原本因为长时间等待而有些松懈的背脊,清了清嗓子,用自认为最沉稳、最富同理心的语调开口:

“我很抱歉听到这些……珂莉姆瑟先生。”她说得有些小心翼翼,像在斟酌每个字的分量,“失去亲人和家园的痛苦,我其实……也并非不能感同身受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蓝发下的红色眼眸里闪过认真的光,“不过,既然你现在来到了红魔馆,而我们也正在面对同样的威胁……我的意思是,如果你暂时没有其他去处,愿意信任我们的话,红魔馆可以成为你的容身之所。我们欢迎任何志同道合的伙伴,一起面对那个……古老的噩梦。”

她说得有些磕绊,甚至用词上还带着点生涩的书卷气,但意思表达清楚了。珂莉姆瑟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微光——那是一种混合着感激、不确定和微弱希望的复杂神色。他张了张嘴,声音有些发干:“真、真的可以吗?我……我现在确实无处可去,而且……”他不自觉地又朝身后远处的天空瞥了一眼,仿佛那柄要命的神枪还会突然撕裂雨幕破云而出。

“当然可以。”伊莉雅用力点头,甚至不自觉地学起了星暝平时那种“一切尽在掌握”的沉稳架势,虽然配合她高兴的神情显得有些可爱,“红魔馆不缺一间客房,更不缺少对抗真祖的勇气。你就安心住下吧,把这里当作……”她想了想,找到一个合适的词,“暂时的家。”

星暝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场对话,没有插话。他面上维持着无可挑剔的标准表情——温和、恭敬、距离感恰到好处。但雨伞阴影下的眼睛却微微眯起,心里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。

珂莉姆瑟的出现、冈格尼尔在英格兰的意外现身、真祖对班希娅氏族那种从内部瓦解的毁灭手段……一连串的信息在他脑子里翻腾碰撞,像一锅被搅乱的浓汤。更重要的是,一种强烈的、近乎本能的警惕感正在心底蔓延开来。

真祖的手段太诡异了——血脉渗透、精神影响、内部瓦解。这些都不是正面强攻的路数,而是像毒药一样慢慢渗透。红魔馆真的就那么干净吗?那个远在意大利、如今生意越做越大的富雷斯可巴第家族,他们每一次顺利的情报传递和物资输送,背后真的完全没有被动手脚的可能吗?还有眼前这个刚刚经历灭族之痛、外表极具迷惑性的少年,他的出现真的只是巧合和侥幸吗?会不会是精心设计的诱饵?或者是双重、甚至三重陷阱?

星暝感觉自己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吵。一个在冷静分析:不能疑神疑鬼,但必须未雨绸缪,情报战里过度信任和过度猜疑同样致命。另一个则在低声絮语:万一呢?万一早就被渗透了呢?万一某个看似忠心的仆役、某个常驻的访客、甚至某个朝夕相处的同伴,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埋下了种子,只等关键时刻发芽呢?

他几乎有种立刻开展一场彻底“内部净化”的冲动——当然,不至于真的血流成河搞成大清洗,但至少要用最严格、最细致的手段把红魔馆上下筛一遍。不过理智很快拉住了这匹即将脱缰的野马。路要一步步走,饭要一口口吃,一切还是先从红魔馆内部开始比较稳妥。而且方法必须巧妙,不能打草惊蛇,更不能搞得人心惶惶,否则没等真祖动手,自己这边就先散了。

正想着这些,一个绿色的脑袋悄悄从旁边悄悄凑了过来,带着毫不掩饰的恶趣味低语:“喂,星暝……要不要待会儿找个机会,我们‘好好欢迎’一下这位新来的‘珂莉小姐’?我这里有好几种‘亲切友好’的欢迎仪式方案哦~保证让他印象深刻,终身难忘~”

星暝面不改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,用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了魅魔继续发表危险言论。他转向珂莉姆瑟,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:“珂莉姆瑟先生,一路奔波也辛苦了。我先为你安排住处,请随我来。”

他领着珂莉姆瑟穿过主厅——厅内几个正在擦拭家具的女仆好奇地抬头张望,又赶紧低下头去——走上铺着深红色地毯的楼梯,来到二楼。走廊里光线柔和,星暝在一处相对安静的房间门口停下,推开一扇木门。

房间宽敞整洁,显然事先被打扫过。深色的橡木家具,铺着暗纹床单的四柱床(如果睡惯了棺材可以加装),靠窗的书桌上甚至摆了一小瓶新鲜摘来的白色蔷薇。
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星暝站在门口,语气平和,“日常用品稍后会有人送来。浴室会有其他人引你去,热水随时供应。如果有什么特别需要,可以告诉当值的女仆,或者直接找我。”他补充道,“红魔馆的日常作息和基本规矩,晚些时候也会有人向你说明。今天请先好好休息,倒一倒时差——如果血族也有时差这说法的话。”

珂莉姆瑟点点头,低声道了谢,抱着自己那件沾满泥泞和草屑的破旧斗篷走进了房间。他的动作很轻,像生怕惊扰了什么。星暝替他带上门,门锁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

转身离开时,星暝走了几步,忽然顿住,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。然后,他的目光又移向走廊对面——对面恰好是他自己的房间。

“嗯……住在我对面啊。”星暝摸了摸下巴,脑子里不知怎的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联想——比如半夜房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,比如某些不请自来的“深夜拜访”,比如一些需要提高警惕的潜在风险。他赶紧甩了甩头,把那些无厘头的想象赶出去,自言自语地嘀咕:“我到底在想些什么……最近是不是太紧张了?”

待回到自己房间后,星暝没有立刻休息或处理积压的工作。他在书桌前坐下,摊开一张质地优良的空白纸张,拿起某支用了很久、羽毛都有些磨损的羽毛笔。笔尖悬在纸面上方,蘸着的墨水将滴未滴,他却迟迟没有落下。

内部净化……到底该怎么做?

最坏的假设:真祖可能已经用某种他们平常难以察觉的方式,渗透了红魔馆,甚至控制了其中一些成员。那些手段可能包括但不限于——血脉层面的暗示与召唤、精神层面的侵蚀与篡改、通过某种媒介传递的隐蔽指令……往更可怕的方向想,说不定连自己……

“不,这个念头太荒谬了。”星暝用力按了按太阳穴,指腹能感觉到皮肤下血管的微微跳动。他确信自己的意识是独立的,思考是自由的,记忆是连贯的,没有被操纵的滞涩感或空白段。但其他人呢?伊莉雅?胡桃?那些日常往来的血族?甚至萝瑟茉、魅魔这些“外援”?

用问答测试?设计一套只有本人或少数人知道、真祖及其爪牙绝对不可能知晓的隐私问题,挨个盘问?不行。如果对方是通过某种深层精神控制或记忆同步的方式操纵了目标,完全有可能在控制的同时获取被控者的全部或部分记忆。这样一问,不但测不出来,反而会打草惊蛇,让潜伏者知道我们在怀疑。

甚至……对方用的是更高级的、让目标“心悦诚服”自愿效忠的方式?就像某些邪教洗脑,或者更诡异的手段?那更麻烦,被控制者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被控制了,言行举止与平时无异,甚至会真心实意地为自己“信仰”的对象辩护。这要怎么甄别?

越想越复杂,而且还有个更根本的问题摆在面前:只有千日做贼,哪有千日防贼?就算这次他用某种极其复杂精密的方式完成了排查,难道过段时间还要再来一次?三个月后?半年后?长久以往,馆内成员整天提心吊胆、互相猜疑、看谁都像间谍,人心迟早要散,凝聚力会土崩瓦解。真到那时候,根本不需要真祖动手,红魔馆自己就彻底解散了。

“那换个思路呢?”星暝放下笔,身体向后靠进椅背,“如果真存在间谍,与其费尽心力揪出来,不如……将计就计?把他当作传递假情报的渠道?装作不知道他的存在——事实上也确实不知道是谁——只在关键时刻通过他,向真祖传递我们精心设计的错误信息。而真正的核心计划和情报,只局限在绝对可靠的极小圈子里,完全绕过他。”

这想法听起来不错,甚至有点诱人。但问题又来了:确定的过程本身就可能暴露意图。而且,如果留着间谍不处理,让他过得太舒服、活动太自由,岂不是显得红魔馆防卫松懈、管理无能?更重要的是——那个新来的珂莉姆瑟,他真的完全可信吗?有没有可能是双面间谍,甚至就是真祖故意放出来的、带着某种任务的诱饵?比如分散注意力?比如打入内部获取信任?比如……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一刀?

想到这里,星暝又想起了魅魔那个不靠谱的提议。虽然那家伙动机不纯,纯粹是想找乐子、看热闹,但某种意义上……或许可以借题发挥?用看似胡闹、实则暗藏玄机的方式,进行一轮“压力测试”和“行为观察”?

“工作太久也需要适当调剂,偶尔做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是很必要的。”星暝自言自语,笔尖终于落了下去,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,又在旁边写了几个关键词:测试、观察、不暴露、融入日常。

“况且,当初露米娅加入红魔馆时,也接受了一些……‘适应性测试’和‘背景调查’。现在对新成员进行一些基本的了解和考察,也是管家的职责所在嘛。至于馆内其他成员……就当是常规的‘安全意识提升培训’好了。”

他放下笔,站起身,脸上露出一丝近似于“找到了合理借口”的神情。推开房门,走廊里空无一人,但他很快在二楼拐角处逮住了正飘在空中、对着一幅古典画评头论足的魅魔。

“有个任务交给你。”星暝直截了当,声音压得很低。

“任务?”魅魔终于转过身,绿色的长发在空气中划出飘逸的弧度。她眉毛高高挑起,眼睛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:“说说看?太无聊、太正经、太符合‘红魔馆管家风格’的我可不接哦。”

“关于新成员珂莉姆瑟的‘适应性考察’,以及顺便排查馆内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。”星暝走近几步,声音更低了,“我需要一些……有创意、不引人怀疑、同时能观察目标反应的‘测试方法’。最好是能融入日常活动,看起来像普通的馆内团建或者……文娱生活。”

“哎呀,这个我擅长!”魅魔眼睛一亮,立刻飘近了些。她搓着手,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:“比如我们可以设计一场突如其来的‘馆内规则突击考核’,题目全是刁钻古怪的脑筋急转弯和逻辑陷阱,答不上来的就要接受‘特别辅导’——比如背诵《魅魔大人教你学魔法》第一百零八页,或者给地下室的老鼠洞贴瓷砖;又或是组织一场‘红魔馆好声音’,要求每个人必须用最难听的调子、最跑音的旋律唱指定曲目,观察谁的表情管理最先崩溃;再不然,搞个‘紧急事态演习’,拉响警报说真祖本尊打过来了,看谁第一个收拾行李准备跑路……”

“停。”星暝抬手打断她越来越离谱、越来越朝着纯粹恶作剧方向狂奔的设想,“要适度,不能太过火,不能造成实际伤害或不可挽回的心理创伤。最重要的是——”他盯着魅魔的眼睛,“不能造成太大的财产损失。”

“知道啦知道啦,小气鬼管家。”魅魔撇撇嘴,但笑容没减,“那就温和点。我想想……不如先来个‘红魔馆是我家’主题学习周?每天组织集体学习,内容嘛……可以是馆史教育、安全守则、还有对抗真祖的思想动员。形式可以活泼点,比如朗读课文、分组讨论、甚至举办个辩论赛什么的。”

星暝沉吟片刻:“辩论赛?”

“对啊!定个话题,比如‘真祖究竟邪恶不邪恶’,分成正反方,让大家自由发挥——哦不,是‘指定发挥’。观察每个人的立场、论点、情绪反应。要是真有被真祖渗透的家伙,要么会极力为他辩护,要么会刻意表现得过于激愤,反而显得假。”魅魔越说越来劲,“而且辩论现场容易情绪激动,人在激动的时候最容易露出马脚。”

“有点意思。”星暝摸了摸下巴,“但需要设计得更自然些,不能太突兀。而且……”他看了一眼魅魔,“你必须保证,整个过程你只负责出主意和执行,不能擅自加戏,更不能趁机公报私仇——我知道你和露米娅最近关系又紧张了。”

“我保证~”魅魔笑容灿烂得让人不安,“绝对不趁机搞事——除非特别有意思的机会自己送上门。”

星暝瞪了她一眼,但也知道这是能争取到的最好承诺了。他想了想,又说:“对了,要不要把小恶魔4号也拉进来?她在搞气氛和……制造混乱方面,确实有独特天赋。”

“好主意!”魅魔一拍手,“有她加入,保证气氛‘活跃’。”

“那就这么定了。”星暝最后确认,“你……我们三个——你、小恶魔4号,加上我——组成一个临时小组。名字随便起,但活动内容必须经过我审核。记住:最终目的是观察和测试,不是整人。如果造成财产损失,维修费从你的顾问津贴和小恶魔的薪水里扣。”

“知道啦知道啦,啰嗦。”魅魔笑嘻嘻地摆摆手,“我这就去找小恶魔,我们三个组成一个……嗯,‘红魔馆内务魔民委员部’怎么样?听着就很有气势,很官方,很能唬人!”

星暝还没来得及对这个既冗长又奇葩的名字发表意见,魅魔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。他叹了口气,心里隐隐有种“打开了某个麻烦的潘多拉魔盒”的预感。

“但愿别出太大问题了……”他低声嘀咕,转身走回自己房间。

……

接下来的几天,红魔馆的日常运转表面上一切如常:仆役们按时打扫、厨师准备三餐、文书往来处理、庭院修剪整理。但一些细微的、难以言喻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。

首先是馆内新开辟了一块据说是临时的公告栏——那面钉在主厅侧墙、用来张贴各种通知和告示的深色软木板上,开始不定期出现一些字迹花哨、内容古怪的新通知。笔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,明显出自不同人之手,但落款一律是“红魔馆内务魔民委员部”。

第一张通知标题是《关于规范馆内走廊飘浮高度的试行办法》,内容详尽规定了“非必要情况下,离地飞行不得超过一点五米”“转弯处必须减速并发出警示音(建议使用‘叮咚’或‘噗哟’等友好音效)”“严禁在走廊进行竞速飞行或特技表演”等等条目。

第二张通知是《日间安静时段禁止在房间内进行爆炸性魔法实验的补充规定》,特别强调“即使实验理论上不会爆炸,但若产生超过一定量的声响、持续闪烁三分钟以上的强光、或导致房间结构出现可见裂缝,均视同违规”,违者需“负责清扫全馆卫生间一周,并提交三千字检讨,其中至少引用五本不同典籍的段落”。

第三张则是《关于开展“红魔馆是我家,清洁靠大家”主题活动月的倡议书》,号召全体成员“每周至少参与一次公共区域清扫”“自觉维护个人房间整洁度,建议每周进行一次大扫除”“发现垃圾主动拾起,发现污渍主动擦拭”,并宣布月末将评选“红魔馆卫生标兵”,奖励是“神秘大礼包一份(内含限量版清洁工具和荣誉证书)”。

大多数人路过公告栏时,都是面无表情地扫一眼,然后毫无波澜地走过——毕竟这些规定看起来就跟以前那些一时兴起的通知一样,多半是某位顾问或别的什么人心血来潮的产物,最终能否执行全看运气和当事人的心情。大家对此早就习惯了。

但新来的珂莉姆瑟显然还不熟悉红魔馆的“传统”和“潜规则”。他每次路过公告栏都会驻足,认认真真地把每张通知从头到尾读一遍,然后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,小声嘀咕:“飞行高度还要规定?魔法实验限制这么细?卫生标兵?”那副认真对待的模样,让偶尔路过的女仆都忍不住掩嘴偷笑。

而这些,都还不是珂莉姆瑟将要面对的主要“考验”。

入住红魔馆的第八天下午,珂莉姆瑟独自待在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里,窗户关着。他坐在床边,怀里抱着那件从故乡带出来的、如今已破烂不堪的旧斗篷。房间里很安静,只有他自己极轻的呼吸声。

忽然,他低声哼唱起来。

那是一种悠远、哀伤、带着奇异韵律的调子,没有明确的旋律走向,更像是古老的吟诵或祷言。歌词并非任何通用语言,而是一连串仿佛来自远古、承载着悲伤与告别的音节。声音很轻,几乎只是气音和胸腔的共鸣,却在安静的房间里产生了微妙的震颤,空气仿佛也随之微微波动。

这是班希娅一族传承的某种哀歌,为逝者送行,为生者慰藉。歌词本身没有具体含义,而是一种情绪的载体,一种通过声波传递的、触及灵魂的抚慰。他曾听母亲唱过,在家族祭典的深夜;听阿姨们唱过,在亲人离去的时刻,声音哽咽如雨;在家族尚存的日子里,这歌声总会在某些时刻响起,连接着生者与逝者,现在与过去。

如今,唱歌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了。听歌的人,也都已经不在了。

歌声渐歇。珂莉姆瑟轻声自语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

“「终结」么……”

他想起了当初与星暝简短交谈时,对方提到的、关于斯卡雷特氏族对应的特质。那个词沉甸甸的,像一块冰坠入胃里,带着太多可能性,也带着太多不详的预兆。

“「终结」……究竟是指什么呢?”他喃喃道,手指收紧,攥皱了怀里的斗篷,“是指斯卡雷特代表该隐直系子嗣的最后一位?还是预示着他们将会是最后一个覆灭的氏族?又或者……他们拥有某种‘终结’真祖统治的可能性?力量的本质?命运的指向?”

他摇摇头,金色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:“我不知道……母亲没有告诉过我更多。班希娅的记忆里,关于‘终结’的记载也模糊不清,像被雾气笼罩……”

话音未落——

砰!

房间门被猛地推开,重重撞在墙壁上,发出惊人的巨响。门板反弹回来,又被一只手稳稳地抵住。

珂莉姆瑟吓得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,心脏狂跳,差点条件反射地进入战斗姿态——这是被冈格尼尔追杀后留下的后遗症。只见门口站着小恶魔4号,但她今天的装扮格外奇怪:身上套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、款式奇特的深蓝色制服外套,袖子长得遮住了半只手;头上歪戴着一顶同样怪异的平顶帽,帽檐压得很低;腰间还煞有介事地别着一根短棍(仔细看是厨房用的搅拌棒);最离谱的是手里拿着一副看起来像是儿童玩具的、亮闪闪的手铐。

“里面的人听着!”小恶魔4号努力挺起胸膛,摆出她自认为最威严、最像“执法者”的表情,但声音里的兴奋劲根本藏不住,甚至有点破音:“你涉嫌发表违规言论,现在被捕了!你需要去接受那个……叫什么来着……对!‘劳动改造’!立即!马上!”

珂莉姆瑟完全懵了,张着嘴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什么违规言论?什么劳动改造?他刚才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吗?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啊!红魔馆连自言自语都要管?
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小恶魔4号已经一个箭步冲进来,动作麻利得惊人——她平时整理图书时要有这效率,星暝能感动哭——一把抓住珂莉姆瑟的手腕,“咔嚓”一声把那副玩具手铐给他铐上了。手铐铐得松松垮垮,随便一挣就能脱开,但象征意义十足。

“别愣着啦!配合一下我的工作!”小恶魔4号开口道,“快点快点,其他‘嫌疑人’都已经在下面大厅到位了,就差你了!迟到要加罚的!”

“等、等等!”珂莉姆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,踉跄着被拖出房间,“我到底犯了什么规?我什么都没做啊!还有这手铐……”

“根据《红魔馆临时治安管理条例》第三章第十二条,”小恶魔4号头也不回,背书一样流利地编道,“在非指定区域进行未经批准的歌唱活动,且歌词内容涉及消极、悲伤、可能影响馆内团结稳定情绪的,视情节轻重处以口头警告、强制学习或劳动改造……嗯嗯,没错,你刚才唱歌了吧?我都听到了!虽然挺好听的,但规定就是规定!”

珂莉姆瑟目瞪口呆。唱歌也算违规?还“影响馆内团结稳定情绪”?这都什么跟什么?

他糊里糊涂地被拽着走下楼梯,一路拖向主厅。路上遇见两个女仆,她们看到这幅景象,先是一愣,然后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开,但肩膀在微微抖动,显然在忍笑。

主厅里的景象更让珂莉姆瑟瞠目结舌。

宽敞的大厅一侧,整齐地站着几排人——是真的“站”,因为原本预定的椅子都被撤走了。队伍里有穿着女仆装但一脸不情愿、嘴角撇得老高的女仆;有抱着胳膊、满脸写着“无聊”“我该回去睡觉”“这什么蠢事”的血族;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从厨房或仓库临时抓来的仆役,他们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,眼神茫然。

每个人都捧着一本薄薄的、封面粗糙的小册子。大家正有气无力地念着什么,声音混杂在一起,像一群蜜蜂在嗡嗡。

而大厅前方,临时摆了一张讲台——看起来是把餐厅那张小餐桌搬来了,上面铺了块深红色的桌布。讲台后面坐着“爱丽丝老师”。她正低着头,专注地看着自己膝盖上摊开的一本厚重魔法书,完全无视眼前的场面。问题是,她的身高坐在那张椅子上,脚甚至够不到地面,悬在半空轻轻晃着,整个人看起来小小一只,跟“威严”“师长”这些词根本沾不上边。

讲台旁边,星暝背着手站在那里。他今天穿了身更正式的黑色礼服,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细长教鞭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排“学生”,时不时用教鞭轻轻敲打自己的掌心,发出“啪啪”的轻响。

最离谱的是大厅墙壁上,还挂了一条手写的横幅,用的是那种亮黄色的纸张,字迹潦草得勉强能认,墨迹还没干透的样子:“红魔馆第一届思想政治与安全意识提升学习班”。

“快,站到那边去!”小恶魔4号把珂莉姆瑟推到最后一排末尾,塞给他一本同样粗糙的小册子,“跟着念!要认真!有感情!要读出对红魔馆的热爱!对真祖的憎恨!对学习机会的珍惜!”

珂莉姆瑟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里的册子。纸张粗糙泛黄,印刷模糊,很多字都晕开了,但内容还能勉强看清。他随便翻到一页,只见标题写着:《伊莉雅族长用神枪打败真祖爪牙》。

再往下看,内容简直荒诞离奇:什么族长大人在月圆之夜感应到邪恶气息,凭空召唤出传说中的神枪冈格尼尔,朝着八百里外试图靠近红魔馆的伪装蝙蝠精准一掷,一击命中,击落了真祖派来的间谍;什么族长大人英明神武、算无遗策,早已布下天罗地网;什么红魔馆上下团结一心,任何邪恶势力都无法渗透……

珂莉姆瑟嘴角微微抽搐,感觉自己的理智受到了冲击。这都什么跟什么?先不说冈格尼尔根本不在红魔馆,八百里外就打一只蝙蝠?这编故事的人到底有没有常识?还有“纤纤玉手”“娇叱一声”这种描写……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前方讲台——爱丽丝依旧在低头看书,星暝则在巡视,表情严肃得像在检阅军队。

他又悄悄看向旁边的人。队伍里大多数人都是面无表情地动着嘴皮,声音含糊得像是在念经,眼神放空,显然都是在敷衍了事,只想赶紧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折磨。但站在他斜前方的一个金发少女——他记得好像是叫胡桃——状态更差。她眼睛半闭着,脑袋一点一点,发饰随着动作轻晃,嘴巴虽然也在动,但根本听不到声音,明显是在打瞌睡,站着睡着了。

星暝显然也注意到了。教鞭“啪”地一声敲在讲台边缘,声音不重,但足够清晰,在嗡嗡的朗读声中像一道惊雷。

“胡桃。”星暝点名批评,“你又开小差了。我没有听到你的声音,怎么回事?”

胡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,眯着眼睛瞪向星暝,红色的瞳孔里写满了“你敢打扰我补觉”的不满和“你最好有事”的威胁。她对自己被抓来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“学习班”本来就一肚子火,要不是星暝之前私下找她,神神秘秘地说“配合参与这次活动,事后可以获得一定程度物超所值的补偿”,她才不会乖乖站在这里,像个傻子一样捧着小册子念那些羞耻的内容。

当然,她没注意到星暝递给她那张“自愿参与本次学习活动同意书”时,最底下有一行用放大镜都很难看清的蝇头小字:“本次活动最终解释权归红魔馆管家星暝所有,补偿内容、形式、时间由星暝单方面决定”。否则现在她大概已经把手里的册子摔到星暝脸上了,管他是不是管家。

“我念了。”胡桃硬邦邦地回了一句,声音里全是不耐烦,像块被冰冻过的石头。

“是吗?那你把刚才那段再念一遍,大声点,清晰点,让大家都听听。”星暝不为所动,教鞭又轻轻敲了一下。

胡桃深吸一口气,像是在强压怒火——珂莉姆瑟注意到她周围的空气似乎静止了一瞬间,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,但又迅速平息了。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册子,随便找了一段——正好是她刚才打瞌睡时漏掉的那页——用毫无起伏的、棒读般的语调快速念道:

“族长大人摇摇头,温柔地说:‘不碍事,你们知道,现在世界上有很多人把红魔馆当作敌人,不断给我们制造麻烦。你们是红魔馆的未来,你们的事情便是斯卡雷特的事情,是头等大事。’听到这番话,我们都激动了,眼里噙着泪花。多好的族长呀。族长大人抬头看看夜空,轻声叹息:‘如果世界真像这天空这么安静就好了,但是就有一些人,像真祖,非要搞乱这个世界,他们是罪人,是历史的渣滓,我们必须坚决斗争到底……’”

念到一半,她自己都念不下去了。这什么肉麻又尴尬的台词?还“眼里噙着泪花”?她没当场笑出来或者吐出来已经是定力惊人了。她能感觉到旁边几个人肩膀在抖,显然也在忍笑。

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个新来的金发少年。令她惊讶的是,对方居然真的在一本正经、字正腔圆地朗读着册子上的内容,表情专注,声音清晰,甚至还在某些地方加重了语气,仿佛那是什么严肃正经的文献、需要仔细研读的经典。

星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。他踱步到珂莉姆瑟面前,教鞭轻轻点了点对方手里的小册子,语气里带着明显的“赞许”和“表扬”:

“看看,大家都看看!这才是认真学习的正确态度!尤其是新来的珂莉同学,他读得比某些老成员好多了!感情饱满,吐字清晰,充满了对红魔馆的认同感和对邪恶势力的警惕!这种学习精神,值得大家学习!”

胡桃听到这番话,一脸诧异地看向珂莉姆瑟,眼神里写满了“你认真的吗?”“你没毛病吧?”“这种内容你也能读得下去?”。她甚至怀疑这新来的小子是不是被真祖吓傻了,或者天生缺乏羞耻心。

珂莉姆瑟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脸颊微微泛红——但他还是坚持读完了那段。他其实也觉得这内容荒唐可笑,逻辑不通,但初来乍到,他本能地觉得应该遵守馆内的安排、配合“上面”的要求。万一这是什么特别的入馆仪式、忠诚度测试,或者红魔馆独有的“企业文化”呢?他现在寄人篱下,还是谨慎点为好。

接下来的时间里,胡桃只好强迫自己跟上节奏,滥竽充数地动着嘴皮,发出一些含糊的音节,省的又被星暝点名批评。她心里已经把星暝和那个想出这馊主意的家伙(她严重怀疑是魅魔,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)骂了八百遍,连带着把红魔馆的装修风格、伙食水平、图书收藏都吐槽了一遍。

唯一让人有点失望——或者说,让某些人有点失望——的是,这场“学习班”一直进行到临近结束,也没有哪个“间谍”因为忍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和羞耻play而现出原形、当场自爆、或者情绪崩溃夺路而逃。大家虽然不情愿,但都勉强配合着,气氛沉闷而诡异。

反倒是进行到一半时,伊莉雅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过来。

她本来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(一本关于领地税务管理的读物),隐约听到大厅传来嗡嗡的朗读声和星暝偶尔的点评,好奇地放下书,循声走来。站在大厅门口,她探头往里看,见到一排人捧着册子念念有词,星暝拿着教鞭巡视,爱丽丝坐在讲台后看书,小恶魔4号在旁边维持秩序……这景象太奇怪了,像是某种拙劣的课堂模仿秀。

“你们在做什么呀?”伊莉雅走进来,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表情,“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!我作为族长,是不是也应该以身作则,参与进来?”

星暝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,虽然只有零点一秒就恢复了正常。他看了看伊莉雅兴致勃勃、写满了“我也想玩”的脸,又看了看下面那些已经濒临崩溃边缘、眼神死寂的“学生”,当机立断,提高声音宣布:

“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!大家表现都不错,尤其是珂莉姆瑟同学,值得表扬!现在,解散!”

“诶?怎么结束了?”伊莉雅有些失望,撅起嘴,“我还没参加呢……这是什么课啊……”

“族长大人日理万机,这种基础性的学习活动就不必亲自参与了。”星暝面不改色地收走教鞭,同时对下面的人使了个眼色——那眼神的意思是“快跑,趁她还没反应过来”。

“大家回去好好消化今天的学习内容,写一篇心得体会,明天……呃,明天看情况再说。现在,解散!”

人群如蒙大赦,瞬间作鸟兽散。胡桃走之前还狠狠瞪了星暝一眼,用口型无声地说:“补偿,别忘了。不然有你好看。”然后快步离开,背影都透着烦躁。

珂莉姆瑟默默放下册子,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。经过伊莉雅身边时,他礼貌地点了点头。伊莉雅对他笑了笑,但目光很快又被星暝和正在手忙脚乱收拾横幅、讲台的小恶魔4号吸引了过去。

“叔父,这到底是什么呀?”伊莉雅凑到星暝身边,好奇地问,“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学习班?”

“只是一次常规的安全意识培训,大小姐。”星暝面不改色地扯谎,“最近外部形势复杂,提升一下馆内成员的警惕性和……思想凝聚力,很有必要。内容可能有点枯燥,所以设计得活泼了些。”

“哦……”伊莉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但明显还想追问。星暝赶紧转移话题:“对了,大小姐,关于下个月修缮西翼屋顶的预算,我有些细节或许需要和您确认,您现在方便吗?”

“啊,预算……”伊莉雅立刻被拉回了“族长模式”,脸色苦了下来,“又要看数字吗……”

趁着伊莉雅被预算问题牵制住,星暝对小恶魔4号使了个眼色。小恶魔会意,赶紧抱着那堆“教具”溜走了。

这场小小的、看似失败的“测试”,显然没有让星暝气馁。在他看来,如果真有间谍潜伏,那对方一定是训练有素、心理素质极强、能完美控制情绪和反应的专业人士,常规的羞耻play和精神压迫难以起效。于是,他决定把“排查范围”扩大,重点转向另一批“可疑分子”——那些有机会与外界接触、有情报传递条件的成员。

几天后,红魔馆公告栏上又贴出了新通知,这次字迹工整了许多,甚至用了花体:

「《关于举办“红魔馆第一届真理辩论大会”的通知》

宗旨:为提升馆内成员逻辑思辨能力、语言表达能力及对重大议题的深度认识,特举办本届辩论大会。

主题:真祖究竟邪恶不邪恶

正方观点:真祖是邪恶的

反方观点:真祖并非不邪恶的(注:此观点不等同于“真祖是善良的”,请选手仔细辨析)

参赛要求:全体馆内成员均应积极参与或观摩。以下人员被指定为初赛选手(名单略)。其余成员需到场观摩学习,并参与最终投票。

赛程安排:本周五晚七点,主厅举行。请选手提前准备,准时到场。

奖励:优胜方将获得“红魔馆真理卫士”荣誉称号及神秘礼品一份。」

这辩题本身就很绕,但更离谱的是参赛人选——星暝直接“指定”了一批人,其中包括经常外出采购物资的、负责与外部联络的、或是管理仓库和物资进出的执事,还有两个平时喜欢在厨房帮忙、偶尔似乎喜欢聚在一起八卦的女仆。名单看起来毫无规律,像是随手乱点的。

被强行拉来的成员们面面相觑,完全搞不懂管家大人又在发什么神经。但通知上有星暝本人的签名以及他私下对每个人的“动员”,所以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准备——虽然大部分人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准备这种辩论。